房间里面的大象

房间里面的大象

很多次我只是想，若是可以躺在沙滩边上椰子树下的吊床上，什么都不干就好了。太阳不会直射，又有海风吹过，耳畔是哗哗的海浪声，空气里满是腥咸。这个地方是三亚，是马尔代夫，或者巴厘岛，都不重要。别是北戴河就好。不过北戴河也没有椰子树。我去过那里两次，分别是初中一年级和高中一年级，都是学校的夏令营。现在回忆起来，那能算海滩吗？感觉沙子都是油腻腻的。

又有很多次，早上实在醒不过来，脑袋里面的两个小人儿不再像往常一样对话。一个小人儿说，“这么困，还是多睡一会儿吧，反正上班晚一点儿没关系的，你又不用打卡；而且，不就是一份工作吗？乐呵乐呵算了！”另一个小人儿马上跟着说，“好丫好丫！”他俩达成了共识，我自然又昏昏沉沉的睡去。

人生有很多无奈，又有很多扯蛋的事情，你觉得做了吧，一点儿都不高贵；不做吧，还真不好混。杰克·凯鲁亚克说过：

真正不羁的灵魂不会真的去计较什么，因为他们的内心深处有国王般的骄傲。

这话说对也对，毕竟不羁的灵魂确实不应该去计较什么。然而国王又怎么了？国王是可以骄傲，但未必真的什么都不屌：便是最荒诞的或者最跋扈的国王，也得盘算着别被什么人抢了位置吧？

没人喜欢政治斗争，但马克思他老人家早就说过，有人的地方就有政治，怎么办呢？乞丐是不会嫉妒国王的，他一定会嫉妒比他讨到更多钱的乞丐；而真正嫉妒国王的，会是国王的弟弟。所以不论是乞丐还是国王，都得提防着呢。这都是政治。也总有人来跟我说，只是想好好的干活儿，或者说，只是想好好的活着。谁不想呢？

梭罗说，大多数人都生活在平静的绝望里。这话却过了。但我想本质上，每个人都会在特定的时刻，渴望平静的。也有每时每刻都喜欢热闹的，比如孩子和自来熟的推销员；但整体而言，谁不希望可以安安静静的做点自己真正喜欢做的事情呢？谁又希望总有不喜欢的人在耳畔聒噪，不喜欢的事情总摊在自己头上呢？

这就好比人代会上的官员，说的每一句话都是“伟光正”，举手党和拍手党各显神通。但他们真的喜欢这样吗？公司也是一样，你能确保你对领导说的每一句话都是发自内心的吗？有没有你俩彼此都不相信，却“相谈甚欢”的场景呢？

西谚把这叫做elephant in the room，即房间里的大象——每个人都知道那里有个庞然大物，但谁都不提，当它不存在；每个人又在屋子里面闪转腾挪，小心翼翼的躲避着它；每个人一开始很累，但后来居然慢慢麻木了，觉得就应该是这个样子，于是大象就堂而皇之的合法化了。或者说，大家一起用沉默或者表演喂养了大象。

我觉得自己也是很多大象的喂养者。我从未做过皇帝的新装里面的小孩子，可以当中指出显而易见的问题。怯懦是一个问题，也许更怕的是做“精神的孤儿”。别人都鼓掌，你不鼓掌，下次就真的没有鼓掌的机会了。

这就如同约瑟夫.斯大林每次讲话完了，全体人员起立鼓掌，持续十几分钟也不停。因为没人敢第一个停下来。直到斯大林示意可以停了。你若质疑，这些人里面，没人真的追随自己的内心吗？没有人有自己的原则和底线吗？没人有真正的信仰吗？换来的必然是极权的嗤之以鼻——

“信仰？！教皇！？他才拥有多少个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