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妈的脱贫攻坚战

2017-10-23  本文已影响0人  红叶雨归

        我妈说,她小时候很聪明,是一众弟妹的带头人,看什么,会什么,学东西特别快,上小学一年级,期末考试都是第一,可惜,外公重男轻女,二年级还没读完,就不让她读了,回来帮家里干活,带我小姨妈。我妈年轻时,每回说到这段,总免不了嗔怪我外公几句,然后说要是读下去,或许就不会在农村之类的假设。后来我们大了,或许是想开了,看淡了,也或许是生活好点了,就无所谓了,就没再抱怨了。我外公读过小学,在那个年代,已经算高级知识分子了,当了村里的账房,规划土地,记公分的事都归他管,领点小钱,在村里颇有威望,平常和我外婆辛勤侍弄土地,家里虽不富裕,但也不至于饿着,我妈的童年生活过得也还不错。

  后来,我妈通过亲戚介绍,嫁给了邻乡的我爸,据我妈说,他看上我爸的主要原因,是因为我爸读过初中,想着肯定是个明事理的人,不过这是她每次和我爸吵架时说的,说完总加一句,没成想你是这样不讲理。我妈说,她嫁给我爸的时候,我爸家里很穷,破旧矮小的房子,屋里啥都没有,土地也很少,吃穿都是难事。我爸也和我说过,他家小时候很穷,上学时,人家都无论破旧,好歹穿着件衣裳,只有他,穷的没钱买,只穿着一件经几轮转手后的旧衣服改造的背心,但是我妈还是义无反顾的嫁了过来,在如此艰苦的条件下,开始了她的脱贫攻坚之路。

      常言道,财富就像滚雪球,但前提是你手里开始就捏着一个小雪球,可我妈那时候,啥都没有,只能在贫困的沼泽里不断挣扎,像掉进池子里的初学者,拽着我爸,用力向上浮。我爸结婚后,就和我大伯分了家,老房子归我大伯,又在边上买了一路房子给我爸,同样破旧不堪,那几亩薄田,各分一半,但据我妈说,那些地连糊口都很难,那几年过的分外的艰难,每天早出晚归,辛苦劳作,一年四季,恨不得守在地里,可到年末,还是啥都没有,不久,我姐出生了,可能是营养跟不上,我姐出生时体质特弱,天天生病,可那时,我家真的是家徒四壁,我妈多年后经常念叨,我姐发高烧,可家里一分钱没有,我妈绕遍了村里的家家户户,没借到一分钱,直到借到我们村李华他爹那,他爹拿了五块钱给我妈,让我妈赶快拿去给我姐治病。我妈到现在仍然经常跟我念叨这事,她和我们村很多人为鸡毛蒜皮的小事争过,吵过,唯独对李华一家人格外的礼遇,每次遇见都是笑脸相迎,热情招呼。我妈自知家里这些地是养活不了一家人的,我姐姐四岁,我出生,我两三岁时,我们村有一块规划的地竞拍,被我家后面一户人家购得,我妈和人家商量,钱一家出一半,地一家一半,那户人家也同意了,我妈东拼西凑,把钱交了,终于扩展了我家的土地面积,那块地是在荒野上,一小块地,边上是各种石头,杂草,根本种不了庄稼,我爸和我妈天天在地边除草,搬石头,一点一点的开垦这块荒地,生生将地的面积扩大了几倍不止,然后播种,除草,收获。可惜好景不长,因为另一家买地的钱一直拖欠,村里要把地收回,给另外几户人家,他们不止收回了原地,还收回了我爸妈后来开垦的地,希望再次破碎,我妈很气愤,每天背着我去村公所闹,看见村公所的人就骂,我妈后来当笑话给我讲时,说,那些人被她骂的,每天都是躲着出门,看见她就跑。但是,土地依然没回来,于是我妈和我爸直接守在了他们开垦的地上,像守卫要被狼叼走的孩子。终于,村里无法,只能收了原来的地,开垦的荒地,归我家所有,在这场土地保卫战中,我妈赢得很惨。

    有了地,生活应该好点了吧,可惜,我奶奶,我姐,我,我爸妈,五张嘴,勉强糊口还行,脱贫,还有点远,在那个穷乡僻壤里,千百年来,农民唯一的依靠只有土地,而土地不让我爸妈靠,于是我爸和我妈只能另想办法,分头行动,各出奇招。我爸弄了辆自行车,给人修鞋,每逢街市,起早贪黑,骑行十几公里赶到街上,修一天鞋,挣那十几块钱。我妈呢,盘些糖,鞋样,纸钱,总之各种杂货,到街上卖,在分分角角的盈利中积攒资金。虽没什么实质性变化,但勉强改善了点生活。直到我妈收到了两百块钱的假钱。那次,我妈在街上摆摊,一个面生的人找我妈买东西,给了我妈两百块钱,那时候假钱很少,他买的东西也多,我妈也没注意。晚上,看着两张新崭崭的钱,想着今天火爆的生意,她心里很美,特意将钱小心的收了起来,打算留着过年,买年货。过年时,拿着钱,开心的出门,看着玲琅满目的商品,听着喜气洋洋的炮仗,特意选了大红色包装的年货,算账,付钱。我妈拿出了那两张崭新的票子,脸上洋溢着喜气,卖东西的接过来,两个手指搓了搓,脸上微显异样,拿起钱,对着阳光,左看,右看。

“大姐,你这张钱是假的。”

我妈的笑容顿在脸上,收回钱,左看右看,

“你再看看,怎么会是假的”

“大姐,没骗你,就是假的,你怕是被人骗了,赶快沿街找找,看看人还在不在,或者去找派出所”

我妈收回钱,退了东西,出了商店,想哭,可是过年啊,不能哭。

  后来我妈或许是心灰意冷了,第二年,就没在做那生意,剩下的百货,糖被我带着小朋友偷偷吃了,能用的用,不能用的,放在墙脚落灰,过了好多年,才不见了。

      到了我姐上小学后,也就是两千零几年的时候,房子还是那个房子,地还是那些地,只是家里多了台电视,多了点杂物,多了辆自行车,对了,还多了条大狼狗,至于这条大狼狗的来历,据我爸说,是他修鞋回来的路上看见的,我爸随口唤了一声,就跟着跑回家了,我爸丢了根骨头给它,它就不走了,于是成为我家一员,可惜,还没等到我长到能记事的年纪,记一记它的威风,这条狗就又被我爸卖了,因为我爸要买拖拉机,他们准备倒腾粮食,那时候,我爸妈初入此门,摸不清门路,买来的粮食不知道卖哪,只能以几乎相差无几的价格卖给同在收粮食的人,我妈现在每次说起,都愤然的说:被那个憨我儿子坑了很多钱.爸妈的粮食生意就在困境中艰难前行,但很快,我妈的一次善心帮了她,彻底改变了这种情况,那是一家收破烂的,来村里收破烂,收破烂的这家妻子好像得了百日咳之类的病,在和我妈闲聊时说起,我妈说:

那好办啊,你就弄些龙胆草,熬了喝几次,很快就好了。

收破烂的听了说:是么,但是这个龙胆草哪里能弄到。

我妈说:我们后山上很多的,你要的话,我去给你挖些,等你下次来,拿给你。

“那真是太感谢了,也不好意思这么麻烦你,你帮我挖来,我给你钱”

“一个龙胆草,满山都是,不过是随手的事,我不要你的钱”

  收破烂的下次来了后,我妈把龙胆草拿给他,他坚持要给我妈钱,我妈坚持没要,推脱之下,他只好把钱收回。我妈和他又聊起家常,顺带说起了我妈的生意,收破烂的听后,说:

“你们这样不行,这样,你叫上你家那口子,拉着粮食,跟着我走,我带你们去卖”

我妈听完,果真叫上我爸,装好粮食,跟着他出了村,到县城,等他卖了收的破烂,又到了市里,不知绕了几个弯后,到了市里的粮食市场,我妈看着两边紧挨的商铺,高耸的楼层,哄闹的人群,带着无限憧憬的对我爸说:“一年后,咱俩就能把这辆车换了。”

  于是,我爸妈充满艰辛与希望的生意道路开始了,那一年,他们开着时速十公里的拖拉机,不分昼夜的跋涉在乡村与城市的道路之间,每天早上天不亮就出发,傍晚拉着收来的粮食去卖,四十来公里的路,每次都能把爸妈的耐心消磨殆尽,很多时候,到了粮食市场,已是午夜,已在睡梦中的商铺老板,被爸妈唤醒,以低于市场的价格,在被扰清梦的不耐烦中收购爸妈的粮食,他们好言好语,忍气吞声的拿着辛苦一天赚来的几张又轻又重的票子,一折,两折,再打开衣服里面的兜,拉开拉链,小心的塞进去,把拉链拉上,把衣服拉好,乘着午夜皎洁明月的光辉,回家。

  一年后,我妈实现了当日的宏伟目标,换了一辆大的拖拉机,载重量和速度都成倍增加,还有车厢,下雨天也不必再淋雨。这辆车花了家里所有钱,好像还问亲戚借了些,那时我可能还没读书,每天陪着爸妈去做生意,他们在村里转悠收购粮食,我要么在车厢里睡觉,要么帮着吆喝,可能我的大嗓门就是那时候练出来的,至今改不了。我记得他们开新车去收粮食的第一天,身上的周转资金已所剩无几,收了没多久,钱就不够了,最后一家的粮食,还差五十块钱才能结清账,可是包里一分钱都没有了,我爸去找我姑妈借了五十,凑上,结清了账。之后换了大车,爸妈依旧早出,但是速度增加了,路上消耗的时间减少,可以早点卖完,早点回家。

  爸妈靠着农民天生的那份勤劳朴实,每日辛勤忙碌,一年后,将家里的债还了,两年后,把房子重新翻新了一遍,一点点的攒起家底,五年后,换了大货车,十年后,他们筹划着盖新房子,到如今房子盖好了,我和姐姐也跟随着他们的脚步,步步高升,读着大学,现如今,他们依旧忙碌,但也可以忙里偷闲,一家人坐着飞机,送我读书,再坐着飞机,看过北京上海,走过岁月长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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