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还在我们中间

当年的教学楼

      我也不知道是从哪听来的佛家讲的一个故事，说的三个男子对从河中漂上岸的女尸的不同态度，得出“若无相欠，怎会相见？”的结论。佛家讲“前世今生”，讲“因果报应“。我不懂，但我还是真的相信缘分。故事里说那三个男子就是那女子前世的缘分：一个是擦肩而过的路人，一个是爱过的旧人，还有一个是日日相对的枕边人。

      我始终认为我和我的同学，也是一种缘分。无论是小学的，初中的，高中的同学，还是大学的同学，虽说都不属于上面提及的三种，但我坚信肯定也是今生的一种缘分。

    我大学的同班同学记不清是59，还是61个人，但女生的11个人我可是闭着眼都能记得。 

我们的毕业照

      不是我矫情，我的大学经历还真有点特殊。在新生的《诗歌朗诵会》上，矮子里挑高个儿，我荣幸得了个一等奖，结果被学校的广播站选中了。就这样，我从住了一个多月的班里的女生宿舍，搬进已有高年级的两个女生住的校广播站。广播站有两件房，一间是工作间，就是校广播站；另一间就是我们女播音员宿舍。因为住宿条件好，除了上课，我基本就不会去教室里自习晚修啥的。

      班里的女生，总共人就不多，班里系里有啥活动，我们都在一起。我呢，也经常到女生宿舍去玩去疯。至于班里的男同学，几年下来，人倒是认全了，名也叫得上来，可交往嘛，就没几个了。除了班里的几个班干团干，剩下的就是座位周边的几个人了。你，魏安彬，就是我座位斜角边的一位。

      你，中等个头，五官端正，浓眉大眼，头发浓密，皮肤黝黑，是那种西方人最热衷的健康肤色。你吧，也算是个性格外向的人，我印象最深的就是你爱唱歌，还唱挺不错。我经常看见你不是唱着小曲走进教室，就是在座位上看着手抄的歌本哼歌。跟你接触最多的一次是，好像是在一起学跳集体舞。那次不知是校里还是系里组织的活动，有好多人都参加了，最后也不了了之。

    毕业工作没多久，我就来到了广东教书。忙于孩子，家务，工作。九十年代初，私人电话还是奢侈品，也没有QQ，微信什么的。我也渐渐与很多同学失去了联系。也不知是什么时候，从别的同学那里得知你没有教书，而是在机关做文秘，还当上了办公室主任。当然那是好多年之后的事。

      2011年的夏天，记得就是你联系上了我。说是同学们准备搞个纪念进校三十周年的聚会。当时见到你的电话我也愣住了，心想：咋会是你呢？又一想：毕业了这么多年，大家各奔东西，也总得有人张罗吧！遗憾的是，我去了成都，没能赶上。

      2015年的暑假，我回到了父母家。你从微信上得知我回到九江，你就主动联系我，让我到你单位去聚聚。还让我邀几个想见面的同学。接到你打来的电话，我真的不仅感到意外，而且还挺为难。还为自己在微信朋友圈里发感概懊恼不已：让同学知道了我的去向，这不是给别人添麻烦了吗？再说，见面说啥呀？可人家电话都打过来了，还说可以来接我，我再也找不出推辞的理由。至于想见的同学，我还真没想过。思忖再三，我答应了，还让你找了些你附近且平日里接触较多的同学。

      记得你那天是开着车，还带着你的夫人来接我的。看得出你很爱惜你的车。这我一点不奇怪，印象中你在学校时，你的东西都是收拾得很整齐的。我不知道是不是新车，但我的感觉是新的，外面光亮如镜，车内更是一尘不染。最显眼是，每个座位前的脚踏垫上还都铺上了旧报纸。你还挺时尚，用上蓝牙耳机听电话和音乐。这，我也一点不奇怪。“嗯，他还跟在校时的他一样喜欢唱歌。”我当时就是这样想的。但令我最难忘的是，车内播放的歌曲是北枫的《老同学》。歌中唱到：“老同学， 说不完的话。老同学，时光雕刻的花。……无论相隔多遥远，仿佛你从未走远。无论分别多少年，好像你一直在我身边。”歌声在我耳边萦绕，眼泪在我眼眶打转，滴滴落到了我的心里。谁说中国人不善表达，见面只问天气，只谈风月？我知道我不敢说这是你最喜欢的一首歌，但我确信那天你一定是专门为我播放的。你是在表达我们的同学间的情谊，你是在流露与我相聚的喜悦之情。我收下了，统统都收下了。不仅当时的我早就心领神会，而且现在的我也会铭记一生。

      你的夫人，看起来挺会保养。身材娇小，眉清目秀，笑容可掬。很善于表达和交流。我与她虽是初次见面，但丝毫没有陌生感。看来是个很通情达理、善解人意的女人。上车后，我坐在车的后排，看见你俩说话聊天的情形，我好生羡慕。“你好福气呀，小子！”我心想。

      一路聊天才知道，当年你毕业分到了你家附近的一家国企。你没在车间呆多久，就进来机关，一直干到办公室主任。到现在我才知道为啥同学聚会多数都是你张罗的。我们的多数同学都在教学一线，干的是老本行。而你干联络，办会议，不也就是你这三十多年的老本行嘛。当时我还提出，到你上班的地方去走走看看。

这是你拍的我

      不一会儿，又开来了两辆车，一是华同学和夫人，一是阳同学和夫人。这一下，同学聚会俨然成为家庭聚会，我也陡然轻松了许多。你听从了你夫人的建议，把我们带到了赤湖湖中央的一家农庄。九江不愧是鱼米之乡，满满的一大桌子菜，五颜六色，热气腾腾，光看就看饱了。盐、辣、香、鲜，是本地菜的特色。至今我对那红彤彤的小龙虾还难以忘怀。想起它的美味，顿觉两颊生津，只咽口水。起初用筷子夹，后来就直接上手抓，早已顾不上与几位女士初次见面的礼数了。

美味的小龙虾

      一顿饭，我们吃了好几个小时，边吃边聊，边聊边看。另外两个同学调侃着说，你藏了个这么好的去处。你大喊冤枉。说是你夫人的收藏。真的，你带我们去了个世外桃源：农庄由好几条渔船拼凑在一起，四周湖水荡漾，荷叶荷花飘香。远处野鸭游荡，渔船横渡，近处鱼游浅底，渔网弥漫。好一个水上人家，好一派渔家风情。因为你还要送我回去，我们的聚会也就趁着天色未晚就结束了。

湖中央的农庄 渔舟悠然横渡 满湖荷叶荷花

      短短几个小时的相聚，你让我刮目相看。当年那个略带羞涩的小伙儿，现如今就是一个十足的机关干部：八面玲珑，谈笑风生，办起事来有张有弛，游刃有余。我更惊讶的是，我们同学无论男女，体型身材，甚至五官相貌，或多或少都有些变化，有的可谓是巨变，但你仍旧还是我记忆中的样子。

    岁月没能侵蚀你，但万万没想到病魔却找到了你。

      去年夏天，我在多伦多度暑假，华同学用微信告诉我你患病的情况。这消息，如同晴天霹雳五雷轰顶般让我震惊。我有你的微信，在朋友圈里知道你大概是六月份去了上海，也知道你从上海回来的。但怎么也没想到你是去看病的。还以为你就像前几月一样，是出差公干。你前几个月到深圳出差，也给了一通电话，我还让你到我这来看看玩玩，因为不是周末我实在是走不开。你说公事在身，不能久留。近在咫尺，没能相聚。都说世上没有后悔药。要知道你后来的情形，说啥我也要与你聚聚。就在去年，就在暑假过后，就在中秋过后，你就驾鹤西去了……

      暑假从国外回来，让我回一趟九江，其实并不是难事。但我一直不敢面对身患重的你：住进医院，躺在病床，眼睛微闭，气若游丝，淹淹一息。就像水滴流进沙漠，就像太阳沉入黑夜。就像残花将要凋零，就像火焰将要熄灭。我无法伫立在你的床前，我无法握住你的双手；我不能接受与躺在病床上你的交流，我不敢面对以泪洗面的你的妻儿。我不知道是我的多情，还是我的怯懦；也不知道是我的善良，还是我的残忍。我选择了逃避，选择了躲着不见你。我选择了记住你风华正茂，英俊潇洒的模样，我拒绝了你病入膏肓，行将就木的样子。

这是你的模样

      你离世以后，我时常会想起你，想起同班同学时那个玉树临风的少年，想起湖中农庄那个意气风发的男子。我一直不忍回忆你我的故事，不敢承认你已离世的事实。在你离世后的第一个清明节，我含泪码下了此文。

      我们每个人来到这世上都在时间轴上走一遭，来到了这个世上，就会遇到一些人，也会有离开的那一天。如同一趟单程旅行，有始有终，区别只在于下车的时间不同而已。正如作家史铁生说的：死，是一个必然到来的节日。所以，现如今的我，对于死亡有了更新的认识：一个人死了，不是真的死。一个人被遗忘，才是真的消失。

      明天就是清明，你的家人一定会来到你的墓前，缅怀你，祭奠你。在此，我用我当年毕业时给同学留言：“请相信我的情感，相信我的记忆。”来祭奠你！

毕业同学留言

      你，魏安彬同学，你，仍在我们中间。只要我们不死，你就还活着。你与我们的同学缘分，也会一直还在。

    一一2018.4.4 23:30 于回浔的车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