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方白方与黑方
作者:摆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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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中似乎总备着一瓶腐乳,我倒不太下箸,有时盯着那瓶子,脑子里会浮现它曾经披满长毛的模样。
幼时母亲常做腐乳。印象里头我还不甚高,站在那大竹匾前头,将将肩膀超过于它。
母亲将那新鲜的老豆腐,洗净切块晾干,间隔着码放于满铺谷草的竹匾之上,再蒙上干净的盖布,静置在阳台的桌子上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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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几日,我好奇地跑去张望,想要掀开瞅一瞅,被母亲笑盈盈地制止了:“快了,你看,已经长毛了。”说着,她小心地打开盖布,让我看那绒绒初生的菌丝。白白的,毛扎扎的,像是豆腐穿上了新衣。我惊讶地睁大眼睛望着母亲,太神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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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周后,雪白的菌丝横七竖八越长越长,充斥着空隙,些许几块还变了颜色。母亲小心地夹出变质的豆腐,余下的一块一块浸入高粱白酒,再夹起来放入干净的容器里头。铺一层,细撒混好的盐与胡椒粉,再细撒上一把辣椒粉、花椒粉。接着,再铺一层,再细撒上调料。最后一两层的时候,多撒上一点儿盐,盖上盖子,密封,搁置。
再过一周左右,容器里头的盐水已经融出,霉味收敛,调料与菌丝完美融合,化为略湿润的一层浆皮,红辣椒嵌在其中,莹亮而诱人,这便成了。打开盖子,扑鼻一股鲜麻清冽的香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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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碗清粥,一块腐乳,妙不可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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彼时,有那穿行的小贩,一根扁担,挑着俩陈旧的木桶,走街串巷大声吆喝:“霉豆腐……”小贩的霉豆腐菜叶包裹,较为大团。想来是最后一遍腌制的时候裹上的菜叶,故而木桶里头码放的菜叶腐乳色泽暗深,丑丑的,皱巴巴儿的,还泛着水光。掀开菜叶,腐乳上头密布大片的辣椒末,筷子夹开,露出微微黄白的内里。这种菜叶腐乳口感较为粗粉,极为麻辣,自是一番风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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绍兴一带,喜爱吃霉苋菜梗,棒子一般的菜梗,切成长段,泡水一日,水中起泡且梗端开裂即捞出沥干,再均匀码盐,封置容器中几日,现出白色泡沫即成。吃时淋麻油,蒸熟即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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剩下的卤水,便是那大名鼎鼎的臭豆腐的原料了。板块豆腐切方块,卤水中浸上一夜,捞出油炸可食。臭味扑鼻,咬时酥脆,入口却是一股子咸鲜翻涌唇舌,令人大口朵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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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经典食法是蒸食,臭豆腐臭菜梗同蒸,或者剁椒臭豆腐同蒸。臭豆腐我是爱吃的,但那霉菜梗,谢绝不敏,从不敢碰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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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山也有一种臭豆腐,名为毛豆腐。西递村口有家方鑫玉,老字号,生意火爆。它的豆腐披着长毛,乳鸽白,厚实方块,油煎至两面金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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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淋上一勺热腾腾的黄豆酱,看着貌似红烧豆腐。咬上一口,表皮软软韧韧,里头是绵绵嫩嫩,淡淡的臭味随着咀嚼翻涌,倏忽化为咸香,再咀嚼一口,复又回还。家人纷纷唾弃,我倒觉着风味独特,还算好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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途径湘潭,街边小店,卖着黑乎乎的豆腐,很是好奇,上前询问,竟也是一种臭豆腐。油锅滚炸,捞起,置于平盘,戳开中间,搁上香菜榨菜油辣子,再淋上特制的汤汁。闻着并不太臭,趁热咬下,汤汁丰盈,酥脆鲜嫩,回味辣无穷。我吃得龇牙咧嘴,直呼气儿,好歹辣劲过了,却是忍不住又吃一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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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已深,自个儿边写边咽着唾沫,再写将下去,又该空城计了,作罢作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