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争夺东海」2、六镇藩胡
万历二十四年(1596年),布占泰在建州士兵的护送下,回到了阔别三年之久的乌拉,在努尔哈赤的扶持下,他继承了哥哥满泰的部长之位。
此时的乌拉早已今非昔比,古勒山一役,乌拉损失惨重,就连身为主帅的布占泰都被生擒活捉,此后的乌拉再也见不到扈伦国往日的风采。满泰为了弟弟布占泰的安危,只好背弃叶赫,不断向努尔哈赤示好,俨然成了努尔哈赤的小跟班。
现在,布占泰回来了,带着深埋心底的屈辱回来了,但他明白,此时还不是同努尔哈赤翻脸的时候,眼下迫在眉睫的任务是壮大乌拉自身的力量。为了排除外界的干扰,布占泰采取了一系列外交措施。对努尔哈赤,他内忌而外亲,先后迎娶了努尔哈赤的两个侄女,并且将自己的妹妹和侄女嫁与努尔哈赤为妻。同时,他又积极培植党羽,向西拉拢蒙古,向南联结叶赫,为乌拉营造了一个较为安稳的良好局面。
稳定了周边几个强大势力,布占泰开始了下一步计划——向东海女真扩张。
东海女真分布于松花江和乌苏里江流域及乌苏里江以东滨海地区,主要分为渥集,瓦尔喀和库尔喀三部。
布占泰之所以要以东海为自己的扩张方向,一是因为东海和乌拉距离较近,而且部落分散,实力较弱,便于攻取;还有一个重要原因是,努尔哈赤也对东海女真垂涎欲滴,如果不抓紧时间抢占东海的控制权,乌拉的卧榻之侧就将成为建州的热炕头了。
早在万历二十四年(1596年),努尔哈赤就曾派费英东率军征讨瓦尔喀部,并攻取了噶嘉路。万历二十六年(1598年),努尔哈赤又派其五弟巴雅喇、长子褚英和噶盖、费英东等领兵一千,征讨松花江上游二道江一带,先后攻取二十个屯寨。照这个势头发展下去,东海被建州吞并指日可待。
从地理位置上看,东海就在乌拉的东侧,二者毗邻而居,如果东海被建州吞并,那么,乌拉就会处于建州和东海的半包围之中。这一点,布占泰心知肚明,所以他要抓紧一切时间抢在努尔哈赤之前控制住东海女真,毕竟在地理位置上,乌拉还是占据主动权的。
虽然努尔哈赤在攻略东海方面占了先机,但他对他东海女真的武力征伐恰恰起到了为渊驱鱼的效果,许多视其为侵略者的东海女真部落纷纷选择向他们的邻居乌拉示好。瓦尔喀部的首领罗屯、噶石屯、汪吉努三人就是在布占泰刚刚成为乌拉部长后不久前往乌拉城祝贺,并且主动表示归顺。在罗屯等人的支持下,布占泰对东海的扩张行动极其顺利,其进展速度大有赶超努尔哈赤的势头。
东海女真就像一块美味的蛋糕,被布占泰和努尔哈赤这两匹饿狼一刀一刀无情的切割着,转瞬之间,就已经杯盘狼藉。其实他们双方心里都很清楚,蛋糕一共就这么大一块儿,早晚会被他们瓜分殆尽,到了那时候,双方的冲突在所难免。
经过一系列的抢占瓜分,东海女真已经基本丧失了自主权,沦为了布占泰与努尔哈赤的盘中餐,到最后,餐桌上只剩下最后一块蛋糕,也是最美味的一块儿——六镇藩胡。
元末明初的时候,为了躲避元朝与明朝之间的战乱,许多女真部落进入了朝鲜境内,他们在朝鲜的北方边境耕地、放牧,并且向朝鲜称臣纳贡,朝鲜政府将这些归附的女真人称为“藩胡”。藩胡的存在对朝鲜大有好处,朝鲜既可以从这些外来户的身上得到大量贡品,还可以依靠这些外来户抵御来自明朝东北地区的其他女真部落的袭扰,因此,朝鲜政府也效仿明朝政府,授予这些藩胡部落的酋长们官职,使他们宾至如归,能够为朝鲜所用。
为了加强北部边境的管理,朝鲜政府先后在这里设置了会宁、稳城、钟城、庆源、庆兴、茂山六个重镇,居住在这个六个镇的藩胡就被称为“六镇藩胡”。
以上便是六镇藩胡的由来。
由于居住在朝鲜境内,远离了蒙元同大明王朝之间的纷纷扰扰,六镇藩胡在朝鲜的和谐社会中茁壮成长,经过几代人的繁衍生息,六镇藩胡的人口与财富迅猛增加。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六镇藩胡的人口与财富最终为他们引来了杀身之祸。
万历二十六年(1598年),在努尔哈赤的授意下,褚英率军公然越过朝鲜境内,将会宁镇以西的藩胡强行迁入内地,据为己有。对于这件事,朝鲜史书《李朝实录》的记载是:
向者老酋(努尔哈赤)崛起,胁掠诸部,会宁以西藩胡尽为所制,或移于近地,或以为麾下,由此遂强。
朝鲜方面认为,努尔哈赤之所以能够强大起来,是因为他占有了朝鲜会宁镇以西的藩胡,这个说法有些夸张,但也从侧面反映出,六镇藩胡的人力和物力是十分可观的。
努尔哈赤入侵会宁镇的行为被布占泰看在了眼里,布占泰不仅从中看到了六镇藩胡的巨大价值,他还看到了朝鲜的软弱可期。
万里三十一年(1603年),布占泰效仿努尔哈赤,亲率大军侵入朝鲜境内,围攻钟城镇,搜掠藩胡。据《李朝实录》记载,钟城战场上的乌拉士兵,“长甲大剑,铁骑奔驰”。长甲、大剑、铁骑,这些东西说明当时的乌拉,冶炼锻造技术已经极其成熟。可见,在布占泰的治理下,乌拉的军事水平已经是今非昔比。在装备精良的乌拉军队面前,钟城的朝鲜守军和藩胡溃不成军,结果,钟城一带的藩胡被布占泰搜刮一空。
同年,十月,布占泰再次侵入朝鲜,进攻稳城镇,这一次,布占泰的兵力达到了五六千人之多。在将稳城镇的女真部落焚烧殆尽后,布占泰又转向庆源镇,对当地的女真部落大肆掠夺,俘获人畜,不计其数。
对于六镇藩胡的侵略,布占泰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不仅每次都亲自率军,而且部队规模也远超努尔哈赤。努尔哈赤虽然觊觎六镇藩胡,入侵了朝鲜的会宁镇,但他的目标仅限于搜刮藩胡,并不损害朝鲜自身利益。
盗亦有道,这是努尔哈赤的美德,至少努尔哈赤自己是这么认为的。
相对于努尔哈赤,布占泰可不是一个有美德的侵略者,有了几次成功的经验,布占泰的胆子越来越大,对朝鲜越发的轻蔑,甚至打起了朝鲜的注意。
万历三十三年(1605年),布占泰再次率军进入朝鲜,兵力高达八九千人,与此同时,布占泰还饶有兴致的携带了两名爱妻同行,一路上观花赏月,好不快活。这一次,布占泰的目标不是六镇藩胡,而是朝鲜重镇——潼关!
对于朝鲜来说,潼关的地理位置极其重要,它既是六镇的咽喉,也是咸镜道的咽喉。“道”是朝鲜的行政区划单位,大致相当于中国的省,直到现在,朝鲜和韩国仍在使用“道”作为最高行政区划单位。咸镜道是当时朝鲜八道中最北面的一道,也是整个朝鲜的门户所在,所以潼关对于朝鲜来说,绝对不容有失。
然而,如此重要的军事要地,布占泰仅仅用了一天的时间,就将其攻陷了。攻陷潼关以后,乌拉士兵对城内军民进行了残酷的屠杀,无论男女老幼尽皆杀戮,城内外枕尸相连,城内的军资器械全部被运往乌拉,就连仓库中的粮食也被运走了大半。
布占泰在潼关的残酷罪行也向我们证明了一个道理:一个人如果长期压抑,过于隐忍,是很造成容易心理扭曲的。
潼关陷落的消息使朝鲜上下大为震惊,朝鲜国王迅速调集数千士兵和三百藩胡骑兵,追击乌拉军队。朝鲜军队越过鸭绿江在一个叫件退的地方遇到了三百乌拉士兵,这三百乌拉士兵是布占泰撤退时特意留下来防备朝鲜追兵的,令人意想不到的是,就是这区区三百乌拉士兵竟然将十倍于己的朝鲜士兵和藩胡骑兵打得乱花流水,最终,侥幸逃回朝鲜的生还者不满千人。
由此可见,乌拉士兵的战斗力确实非同小可。不过话又说回来了,朝鲜长期受庇护于大明王朝的羽翼之下,承平日久,泡个菜还行,打仗实在是不怎么擅长。别说久经战国乱世洗礼的日本侵略者他们打不过,就连中国东北一个小部落酋长他们都奈何不了。
有了潼关一战的胜利,布占泰更加不把朝鲜政府放在眼里,出入朝鲜边境就跟到自家后院散步一样轻松写意。
万历三十四年(1606年),乌拉大军围攻朝鲜悬城一带藩胡部落,随后又劫掠了庆源镇边境的藩胡部落。
万历三十五年(1607年),布占泰又派兵进入朝鲜,进攻瑚叶路的藩胡部落,并且在今天俄罗斯境内的达乌河流域设立军事据点。
就这样,在朝鲜边境横行无阻的布占泰,迅速控制了朝鲜东北地区的女真各部,六镇藩胡几乎全部听其号召。乌拉部由此变得空前强大,再加上叶赫部的支持,布占泰那颗长期压抑的心开始蠢蠢欲动,他准备向努尔哈赤发难,他要把努尔哈赤给他的种种屈辱如数奉还!
实际上,随着乌拉对六镇藩胡的侵占,努尔哈赤已经对布占泰有了一个全新的认识。一个拥有如此才能与野心的人,怎么可能在屈辱中自甘堕落,怎么可能在屈辱中任人摆布,所有的顺从乖巧原来都是假象。一个人若能忍常人所不能忍,那他一定能为常人所不能为。努尔哈赤终于意识到布占泰的可怕,如果放任乌拉继续壮大,布占泰势必将会成为另一个卧薪尝胆的越王勾践!努尔哈赤不是吴王夫差,他绝不会容忍布占泰挑战他的权威!
努尔哈赤终于要出手了,他要向布占泰亮剑,向乌拉亮剑,向所有反抗他的女真势力亮剑,他要告诉那些心存侥幸的人们,女真只能有一个王,就是我努尔哈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