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

人淡如菊

2017-09-14  本文已影响25人  ConnieZhang

那一年,我十六岁,升入高中。

英文课,进来一位高高瘦瘦,齐耳短发的女老师,裁剪合体的套装裹着她匀称的身材,步履从容,有条不紊。微微含笑,自我介绍。我惊叹于她的肤色,白皙,洁净,太阳是不是都被她的“温柔”给吓跑了?

“Good morning! Class!”

哇,还有这么好听的英文发音!声音不高也不低,语调亦不张扬,偶尔提问,答错或者是不会回答的学生,老师微微点头,“well,sit down, please。”没有责备,甚至都没有评价,然后公布正确答案,语气一如平常。答对的同学,老师也是微微点头,“well, right, please sit down”。没有赞扬,也没有激动。一堂课上下来,既没有紧张感,也没有拖沓感,一切就是那么自然,缓缓的韵律,闲适的步履,像悠扬的小提琴,奏响了45分钟。

在那个春天刮着大黄风,夏天飘过热浪风,秋天旋起萧杀风,冬天呼啸白毛风的小镇上,人人都是红红的脸庞,嘹亮的嗓门,而老师就像电影中的人物,在天地一色,昏黄的大漠里飘过的那位面遮薄纱,一身白衣的女子,让人精神为之一振。

站在讲台上把教鞭敲得当当作响,一脸肃杀地在教室门口大声训斥迟到的学生,把做的极差的作业撕烂,摔在呆若木鸡的学生的脸上……这些女老师的形象好像离我越来越远了,眼前只剩下这位浑身散发着“淡淡” 味道的英文老师,她颠覆了一个十六岁少女对女性的认识,使我第一次对女老师产生了各种美好的想象和向往。盼望着,盼望着,盼望着听到那不急不缓的高跟鞋穿过走廊,越来越近的“咔哒咔哒”的声音。盼望着,盼望着,盼望着听到那无惊无喜,舒缓流畅的语调:“Karl Marx was born in Germany, and German was his native language.  When he was still a young man, he was forced to leave his homeland for political reasons.”

下午第一节课是英文课,学生都安静地在等待上课,可是时间过去了大约10分钟,老师还没有出现,全班都有些坐不住了,开始出现一些窃窃私语声。

高跟鞋的声音响起来了,不一会儿,老师出现在教室门口,她面色稍泛红晕,略微喘了一口气,用手捋了一下额前的头发,定了定神,走到教室的中间,又恢复了往日的内敛,“家里没有人送孩子上学,我去送孩子了,所以来晚了。”

班级一片沉默。

“Today we are going to learn lesson two.”老师开始上课了。

十六七岁的少女是喜欢胡思乱想的,某天的课上,不知道沉浸在什么奇思妙想当中,“Connie——”恍惚间听到了自己的名字。思绪硬生生给拉了回来,躲闪的双眼对着镇静的双眸,我茫茫然不知所措。

“Connie, exercise 2. Can you ?” 哦,原来是这个题目,简单,我会。心中一阵窃喜。

“Do you know the girl who behind the door?”我脱口而出。

“嗯,坐下吧,”老师看了我一眼,慢慢地说道,“一个句子里得有一个谓语动词,没有谓语动词就构不成句子了,所以这个句子应该说成Do you know the girl who is sitting behind the door?”

我恍然大悟,哦,动词,动词,动词啊。

又过了几天,我又听见老师说句子里要有谓语动词。心想这个不是讲过了吗?怎么还讲?

高二的时候,又有几次老师说到谓语动词。

高三的时候,老师还提到过谓语动词的问题。

似乎不厌其烦。

多年以后,我也当了老师,发现学生作业中同样的错误屡教屡犯,我气急败坏地在讲台上把黑板敲得地动山摇,想引起学生的注意,想让他们把这个重点中的重点记住,突然想起了老师每次提到谓语动词都没有特别的语气,一如既往的平淡,好像在唠家常,天凉了,记得加衣服啊,写句子,记得写谓语动词啊!

顿时,我的胳膊似乎没有了力量,把手从黑板前放了下来。

老师也有生气的时候。

课上到一半,突然没有了声音,我抬头一看,老师正一脸严肃,“你们几个差不多点儿啊!自己不学习,还影响别人吗?”声音温柔而坚定。教室后排叽叽喳喳的声音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老师继续上课。在黑板上流畅地写下一连串复合句型。

老师很少叫学生去谈话,从没有大声训斥学生,或者是罚学生抄写单词,更没有急吼吼地向学生要分数。她只是极其认真地在上着每一堂课,不厌其烦地讲解着学生出错的知识点,春风和煦地解答学生们的“一根筋”问题。

今年年初,同学们和老师一起吃饭,我问道“老师,有什么好方法让学生们学习呢?”老师答,“我主要是自己上好课,然后靠学生们自觉学。”

我一时无语。

如今老师的女儿都已经结婚,老师也不再年轻,皱纹缓缓地爬上了她的眼角。但是她坐在那里,还是有一种“淡淡”的味道。穿一件浅色的优雅的纯羊毛衫,简单的发型,皮肤略显松弛,但是仍然很白皙。和学生们坐在一起,款款而谈,岁月使得老师更加沉静和宽容。

都说各个年龄段的女人都有她独特的美,花蕾初绽,清纯甜美的少女让人赏心悦目。经历了沧桑,眉目间隐藏着无人知晓的秘密——我的老师,一如既往,人淡如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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