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悬疑】灼皮（39）两张收费单
幽暗的房间，窗帘没有拉开。空调风拂过，将薄棉吹动，一丝阳光顺着布料的缝隙钻进来，却让那两只银戒格外刺眼。
他站在案台前，后颈上的汗水被风扫过，蒸发出一丝凉意。没有弯腰，他只是盯着那两只银白色的指环看着。看它们会不会变出一只烤焦了的黑手，变成一群可以化作男脸的黑虫，变出一场大火来烧毁这一切。他倒要看看到底是什么残忍的东西，硬是把一个个美好的人生都毁的面目全非才肯罢休。
戒指稳稳地躺在他脚边，微微透着寒光，戒圈上的原本不太明显的刻字此刻竟格外刺眼。
“他家门怎么还开着，要不咱给关上？”
“你看那门锁都坏了，要不就给带上吧，别人没回来先遭了贼。”
防盗门活页发出吱呀的声音，孔喻瞄了眼地上的戒指，抬脚向玄关走去。
“哎呀？”
刚刚合上的门被拉开，显然把门外的两人吓了一跳。孔喻奇怪的看着他们，感觉很面生，并不认识。
“小伙子你没事了？那天还好你朋友来的及时，不然你呀，可能就烧过去了。怎么病得那么严重也不知道去医院呢......”说话的是个女人，脸上的粉底并不能掩盖她已经愈发深刻的皱纹。或许是嫌她啰嗦，一旁的男人轻轻碰了碰她的胳臂，将后续的话堵在嘴里。
“没事，现在好多了，谢谢关心。您是？”
“呦，瞧我这记性。我们半个月前才搬到隔壁8506，前一阵来打招呼的时候你家一直没人，也就没见过。那天晚上，我俩正睡着呢，就听你家这门砸的哐哐响，还以为是家暴准备报警来着。结果出门的时候，刚好看到你朋友把你拖出来。我当时摸了一下你的头，哎呦，这烫得，就赶紧叫了救护车。”话匣子一打开，就唠唠叨叨个没完，女人身边的男人只得陪着尴尬的笑脸，一边又怼了怼她。
“你没事就好，我们还有事，就先走了，你休息哈。”斜瞥男人一眼，女人微微皱眉，转而又是笑脸。
孔喻连声道谢，目送两人的背影在电梯间消失。转而进屋，给换锁公司打了个电话。
早上回家时，凭着坏掉的门锁和屋内的脚印，孔喻本以为是家里进了贼。这下进屋，才重新环顾一遍，好像柜子都关的好好的，并没有被翻过的迹象。
卧室门虚掩着，门缝里还夹着床单，布料的一角上踩着几只脚印。看来那人是把他从床上拖下来的。孔喻弯腰捡起床单，却发现下面盖着一个扁扁的东西。
一只黑色皮夹。
两折的皮夹刚翻开，就有东西顺着掉了出来，撞在地板上发出丁零当啷的响声。孔喻目光追着那玩意儿一直滚到床边才停下，屋里有些暗，但他还是隐约看清，心里一颤。
冰凉的触感从掌心散播开来，紧张的情绪让他心跳加快。孔喻快步走回客厅祭祀的案台前。果然，刚刚还躺在地上的那对银戒已经不见踪影。他伸开手掌，看着手里的银色指环，只觉得空气都稀薄起来。难不成，那救他的人与这戒指有什么联系？
深呼两口气，缺氧的大脑重新恢复工作，孔喻把戒指往裤兜里一揣，接着翻起手中的钱夹。
钱包里面东西不多，只有两张百元纸币和三个一元硬币，没有银行卡，没有身份证件，也没塞什么照片。再往卡夹后面的小夹层翻了翻，还真让他找到了。两张高速公路收费凭证塞在紧里面，应该是外面又插过什么东西，压得皱皱巴巴的。
兰宁——原江
原江——吉诺
看样子是开车长途跋涉，留下的票据。只是这兰宁他听过，就在隔壁省，原江与吉诺就毫无印象。他掏出手机，在百度地图上搜了起来。
网络上关于这两个地方的介绍甚少，只有几个驴友自驾游的行程里提到过，照片也很难找到。裤兜里的戒指硬硬的硌着他的皮肤，仿佛在催促他赶紧下决定。
望着窗外天色渐暗的风景，他突生出一股莫名的勇劲，他想去面对，去正面出击，去找到那个人，去赌一个可能。
接过村民递来的衣物，孔喻摸索了半天，才不情不愿的换上。真想不到来的地方竟然如此湿热。不知道是寨子中村民的热情，还是这个地区本身日照充足、气候温暖，让本来惊恐不安的他觉得心中暖暖的，身体和精神都慢慢放松了下来。
太思市离这里不过一趟夜车的距离，经常有周末旅游团的行程。那天翻到那两张收费票，他便上网定了周四的团。虽然目的是想在这里找到什么线索，但茫茫人海，巍巍大山，到底要去哪里他也不清楚。
反正也没有具体明确的目标，孔喻就跟在旅行团后面听着导游解说，在陌生的地方还是别自己瞎转悠比较安全。
“咱们现在位于原江哈尼族彝族傣族自治县。今天我们先感受下这里的自然风光，别看你们现在一个个穿短袖，待会上山可是会冻得你上下牙齿打架。这也是这个地区特有的现象，有句俗语叫“山顶穿棉衣，山腰穿夹衣，山脚穿单衣”，所以一定带好自己的厚衣物上山。这边的少数民族较多，我们可以游览哈尼族、彝族、傣族的生活区域。明天我们出发去西双版纳傣族自治州景洪市吉诺乡，这个吉诺族可是中国的第56个民族，生活方式与这里也不一样。好，现在我们自由活动，下午四点在这里集合。千万不要迟到。不然耽误了后期行程，会直接影响观赏其他景点的时间。”导游还拿着大喇叭声嘶力竭的吼着，却早有年轻人按捺不住，动身出发了。年纪大些的还在风景区门牌那拍照留念，孔喻随着人流走着，一路上并无发现，只能祈祷第二个地点能发生奇迹。
踏着竹子筑成的道路，到处都是拿着小旗子的导游卖力的推销着这里的土特产：酒啊、茶叶啊、粗布衣服啊。孔喻跟着其中的一支队伍观看了迎宾乐器表演，吉诺民族舞蹈表演，对于织布、编花篮这些，如果小洁在的话她应该挺喜欢的。孔喻看着小情侣嬉戏打闹，想到原本和小洁约好了蜜月就到云南，却因为各种原因耽搁了，现在来是来了，却是阴阳相隔、人鬼殊途，心中确实不是个滋味。
不远处的铁匠铺边，那里声音嘈杂、火星四溅，女性都不大愿意接近。他却不同，毕竟旅行中的人大多兴奋，嘴里叽叽喳喳个不停，还总有人要他帮忙拍照。心情不甚明朗的他决定干脆去个人少的地方，也落个眼不见心不烦。
走进铁匠铺，便看到一个精壮的小伙上穿无领无扣对襟黑白花格麻、布褂，上衣背面正中缝上一块方形红布，上绣孔明的八卦图案，下身着白色或蓝色宽大长裤或短裤，扎宽布腰带，在铁匠炉旁单手一下一下轮着铁锤砸向烧红的烙铁。见有人进来，小伙赶忙放下手中的活计，笑着迎了上来。
“您随便看，看好了可以试试。”
“你这个我能试试吗？”
“可以，可以。”说着，那锤子便递在孔喻面前。
拿起铁锤，才发现这铁锤比想象中还要重不少，一只手竟轮不起，这才发现小伙粗布衣服下隆起的肌肉不是一般的发达，孔喻尴尬的干咳了两下。放下铁锤在店内溜达，发现店内不但有很多铁制的狩猎工具和生活器具，还有很多八卦图案的器具，便买下一个留作纪念，小伙乐呵呵的收了钱。
看着熊熊的炉火，孔喻猛地想起这次来的目的，都是手艺人，或许这铁匠会知道村里是否有人做过银饰，便将戒指拿了出来。
“这是什么？”小伙子停下手中的锤子，一脸茫然的看着摊在手掌心里的那一对银环。
“我就想问问，您这村子里有做银饰的吗？手工定做的那种。”
“有啊，这寨子里好几家呢，都可以定制，你问的是哪家？”
小伙子走到门前，想要给孔喻指个方向，却迎面撞上一位老人。
“爷爷，你回来了。”
“你这戒指哪来的？”没有理会小伙子的招呼，老人盯着孔喻手掌心的物件，颤抖的声音不知是因为年纪大了，还是别的什么原因。
“您知道这戒指？”
“不会的，不可能啊。”老者没有理会他问题，嘴里碎碎叨叨的念着，自顾自的向屋外走去。
土褐色的树皮斑驳的挂在树干上，枝丫有些干枯，但并不影响它的繁茂。绿油油的叶子遮挡住正午的阳光，给树下的石桌椅带来一片阴凉。白发老人佝偻着身子坐在那里，一动不动的，仿若一樽石像。他似乎在思考着什么，搭在膝盖上的指尖微微颤抖，应该是那记忆并不让人愉快。
“老人家，您认识这戒指吗？”孔喻顾不上喘息，掏出戒指，递上前，再次提出刚才没有得到答案的问题。
“这东西你从哪弄到的？”老者招了招手，示意他坐下来。孔喻见状，心想自己有求于人，不能操之过急，于是平复了一下心情，坐到老者对面的石凳上，将得到戒指的经过叙述一遍。
“唉……”
孔喻讲完经过后一阵安静，老者这一声叹息让他心里一阵忐忑，不知道是对自己身上发生的事情感慨，还是为这戒指叹息。
“那您能告诉我这戒指的来历吗？”
“有些事，你还是不知道的好。况且这对戒没什么特殊，我知道的那对也没刻字，到底是不是同一对，我也不敢保证。。”
听到这，孔喻掏出手机，随手翻出了一张照片，递到老者面前。
“那您之前见过这个女孩吗？”
老人接过手机，将屏幕凑在眼睛跟前仔细看了看，摇了摇头。“中间的这个，没见过。”
“中间的没见过？”
“嗯，这个没印象。但这个倒是有点面熟，这寨子里人来人往多了，或许是之前见过长的像的，也说不准。” 将手机放在石桌上，老人拄着膝盖缓缓站了起来。
“年轻人，过去的不如让它过去，如果硬是揪着不放，后果……”
苍老的声音随着脚步渐渐远去，他没有听到最后的那几个字，脑海里净是刚刚手机屏幕上那张照片，那是他从山薇的微博里存下来的那张合照。
屏幕暗了，老人刚刚手指点过的地方还残留着一丝油脂，仿佛一根鱼刺，梗在他心里。
（未完待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