玩伴

朋友圈里，启明晒出了一张照片，照片上是一个刚刚满月的婴儿。我知道他升级做了外公了，心里不由替他感到高兴。但我也只能把这种祝福埋在心底，却不愿留下片言只语，因为那样抑或打扰了他，一不留神他就会从我的朋友圈里消失了。我们已经有许多年没有相互联系过了，好不容易加了微信，但彼此却并没有什么话可说。我知道，岁月的流逝，时空的阻隔，已经让我们的心越来越隔膜了。

启明现在的生活应该是逍遥的，他在地区上任职，算是一位有身份的公家人。我只能从朋友圈里他发的一些生活照片，以及朋友们嘴里的描述，大体猜度他现在的生活状态，而我的思绪则更多地回到了从前。从前的启明与我是发小、玩伴、同学，我们曾经是无话不谈的朋友。

启明生活在一个大家庭里，他是家里的老幺，上面有两个姐姐和三个哥哥。在那个物资不算丰富的年代，家里的孩子多就意味着生活的负担也重。启明的父亲是村里的会计，母亲是一位普通的农民，父母勤扒苦做，辛辛苦苦挣工分，可家里的开销太大，一年忙到头，他们家还是成了村里有名的超支户。

启明的父亲长着一张国字脸，皮肤黝黑，咧嘴一笑就露出一排洁白整齐的牙齿。他有着很严重的皮肤病，夏天的时候他经常光着脖，身上的皮肤疤疤癞癞，几乎没有一块好肉，看了让人触目惊心。启明常在我们面前吹嘘说，他父亲每年都要到陆军医院治皮肤病，还会泡当地有名的温泉。可我们感到奇怪的是，就是这样，他父亲的皮肤病也不见好。40多岁的男人手里常常拿着一把破蒲扇，如诸葛亮一般成竹在胸，一副思思谋谋的样子。谈起人家的家长里短，他的脸上常漾着轻蔑的笑意。

启明从小就表现出一副聪明劲儿，无论是上山采野果，还是下湖摸鱼虾，甚至下河摘莲蓬挖藕子，在一帮玩伴中他都是佼佼者。小时候我们两家是邻居，在两家门前有一片荷塘。在冬季来临前的枯水时节，我们几个小孩子一放学回家，便扔下书包，直奔那处荷塘。去荷塘干什么？抠藕子去。荷塘自然是属于集体的，但孩子们徒手去烂泥中挖藕子，打打牙祭，村里的干部倒也没人阻拦。我们挖藕一般都是盲目的，没有什么目标，而启明常常努力去找藕尖，因为只要发现了藕尖，烂泥下面就往往藏着一整支莲藕。

启明的狡黠还不只在他发现了挖藕的诀窍，水中抓鱼时，他的一双小手又快又灵，能很准确地抠住鱼儿的两腮，让鱼儿溜脱不得。当然，长大以后，启明也将他的这股聪明劲儿用在了学习上，他的学习成绩在班上名列前茅，让老师和同学也不免对他刮目相看。

初三的时候，他被家人转学到了老家的那所全国有名的中学，从此也与我们走上了一条完全不同的道路。我从此很少再见到启明的身影，他每年只在放暑假或寒假的时候回家一两次，而我们家那时候也搬离了那座小山村。高中的时候我们有过几次书信联系，我很高兴地得知他那时候迷上了文学，加入了学校里的蓓蕾文学社，成为热衷写诗的校园小诗人。他的书生意气，他对于未来蓬勃的激情，也常常感染着我。

岁月荏苒，时光匆匆，随着大家天各一方，我们的联系终于越来越少，最后彼此终于音空信渺，永远消失在了岁月的河里。即使有一天重逢，那种疏离却再也难以弥合！我们都已不再年轻，他也早已不是我从前熟悉的那个玩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