该去栽些树
父亲栽过很多树,在老家的周边,是后来我的老家,是父母当年的新家,他们建过两次草屋,一次瓦房,瓦房就是他们现在的居所,也是我现在的老家。
第一次建的草屋不大,我住过,仍有印象,有一个场景记得最清,那时我三周岁不到,妹妹刚出生没几天,村里的江铃儿来我家做馓子,一大盆白面,被浇上一层金黄色的香油,他正忙碌着,姨妈也来我家帮忙,一边做着事,一边与江铃儿说着话。不一会儿屋子里就充满了油脂的香味,所以至今还能记得。
草屋离左邻右舍各有几十米的间距,父亲就在河堤上栽了一排杨树,杨树有水根,喜水乐水,遇涝无碍,因而即便它躯干弯曲、枝枝桠桠、材质粗糙,仍为水乡人家栽种的首选。我知道,人们栽种杨树的目的还有很多,杨树的根系发达,守护河堤无它可比。它遇春乃发,枝繁叶茂,常为盛夏酷暑中的人们提供一片荫凉。到了冬天,叶落枝枯,旁枝末节尽可锯下为柴,那些年农家的柴禾也很紧张,一排杨树就可供上一家人一冬的炊燃。杨树还是无须年年搭、拆,非常省事的丝瓜架,更是防风护屋的好卫士。
那时候人们建房造屋不考究,也没条件考究,常用杨树做支柱、房梁,有时候现倒、现剥、立用。父亲第二次建草屋时我就见过,那天邻居们都赶过来帮忙,发现还少一些立柱、房梁,他们就到河边去选,看看哪一棵的大小、高低合用,然后就呼啦呼啦地锯下来,拖到新屋前去皮待用。
后来添了一户邻居,一段河堤就该归属他人,父亲间隔着锯下了几棵,还说,不能都锯掉,河堤会溃塌的,剩下的就算是你家的吧。那年夏天邻居隔三差五就会送一些丝瓜过来,父母总是说,不要了,不要了,留着你们家吃吧。邻居就是不肯,树给我家了,丝瓜是你家栽下的,应该给你家。
父亲又在屋西水槽边栽了一排阔叶杨,东边栽了一排楝树,都是生长极快的树种,没几年树皆已高大。尤其是那一排白杨树,躯干笔直挺拔,树冠硕大如蓬,每一阵清风吹过,阔叶都会发出哗啦啦的欢笑声。
在南京工作的表哥曾带回几株泡桐树苗,给了父亲两棵,父亲宝贝似的把它们栽在屋前,小泡桐的树干青青的嫩色,长着密密的茸毛,这是当时乡下很难见到的树种,远邻近居都来观看,很是稀奇。过了几天,有人不知从何处听来的,说是泡桐的茸毛有毒。紧接着接二连三地有人来重复这样的谣言,最终这两株幼小的泡桐成了谣言的牺牲品。
楝树一天天长大,原先栽得密了一些,显得有些拥挤,影响了它们的继续生长。父亲便选着锯倒了几棵大的,不久家里便添置了一些衣柜。
父亲栽下的这些树木给我们带来了实实在在的好处,我们越发喜欢身边的这些树木了。
老家周围的树,除了河堤上的大杨树,其余的都在第三次建房时锯掉了,它们为扩建的新房让出身下的土地。
瓦房建成后,父亲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对树的需求已不似原先那般迫切,所以只栽了一排水杉,在屋后栽了几棵梨树。水杉慢慢地长着,倒是梨树先挂了果,自家的梨吃起来真的很称心。
我也栽过一些树,那是上初中参加学校劳动时栽的,学校翻建过多次,那些树早已不见了踪影。
真该再去栽些树,找一个正确的地方栽几棵不错的树,然后常去看看,看它们恒久地坚守,坚定地生长,在岁月里站成一道令我思念的风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