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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丽的事物

2018-06-19  本文已影响1287人  苏长亭
美丽的事物

遇见一对老夫妻,棉麻衣衫,容貌皆清净。老人性子慢而柔,毛笔字写得极好,一握笔总忘了时辰。妻子说:“我啊,性子急了一辈子,每次喊他吃饭三催四请的,三声唤过就赌气了。”老人温和笑笑说:“哎呀,这笔拿了,总得写完才能放下啊。”

之后,老人随着妻子上楼。妻子说:“你怎么总跟着我呢?”说罢,也不看他,自顾自继续走。一会儿,她将蓝印花布的包放在榻榻米上,转身对老人说:“你这一辈子啊,就盯着我不放了。”说完撇撇嘴,眼睛斜过去,收回时半途一笑。风致嫣然。

老人依旧跟在身侧,也不抬眸看她,爽朗笑起来,声音温柔:“可不嘛,说好了不离不弃的。”妻子没理他,仿佛这句话如同“早安”一般平常。

他的妻子很美,银灰色的头发,梳成麻花辫盘在耳后,用半褪色的黑卡子固定住。面容苍老却白皙,眼睛细细长长的,晶亮晶亮。可以想见,她年轻时定是美人,眸光如水,顾盼生辉。对这样的女子,总本能生出好感来。美丽、清矍、天真、体贴,言语寡而不淡,笑容频而不僵。

端午节收到惜迟的花与糕点。那日工作忙得很,无暇与她坐下饮一杯茶。她远道而来,立在湖边看了场赛龙舟,留下一束花与诗文离去。黄昏时结束工作,看见她留的诗:“所有早起的小女孩/都会到田野上去/去采春天留下的红樱桃/并且,微笑。”我可以想像,惜迟怀抱着满天星,连蹦带跳地去看赛龙舟,又因为人山人海,啥也看不到的傻样子。

休息日去文庙逛旧市。沙门手抄的佛经,发黄的诗歌文集,依旧放得出的古老碟片,周旋邓丽君的录音带,幼儿嬉戏的粉彩茶叶瓷罐,沾着泥土的紫砂壶,青花瓷的老茶碗,还有一个极美的储存茶叶的木盒,没什么花纹,却美得摄人心魂。我在一群老大爷中间,上窜下跳,左翻右寻,满手灰尘。后寻了两本诗集,仔细擦净了,连同往日做的缎面香囊给小羽寄去。

去了趟博物苑,越发喜欢在里面流连。喜欢一个六角青花瓷瓶,色泽不光润,如初初饮茶时用的甜白釉杯。许是灯光的关系。喜欢它的花纹,规规矩矩却细有别致。釉色不高扬,不夺人,温润润的,似孩童秋日初晨凝霜的面。

旧日女子的玉镯、金银钗环,做成莲花、如意、葫芦、蝴蝶的样式,有的细长,有的扁短,有的光艳,有的斑驳。可以想见,这些美的事物,来自于若百年前的女子,或待字闺中,或新拜舅姑,或于日光下就这么坐着,湖水闲闲地流淌而过,有启窗而望的人想起了稼轩的词句:醉里吴音相媚好,白发谁家温媪。

很多情绪、场景,唯古诗词方能得其丝丝入扣,方能解其喑哑无言。

陆续见了许多物什。印香炉,刻着“瓜瓞绵绵”的字样,雕刻花鸟的青铜镜,簇新的红嫁衣,各种册帖写着“螽斯衍庆”,写着“麟趾呈祥”。仰头望着,一阵风,仿佛看见那女子半愁半羞,落下霞帔。

许多佛像,隔着厚厚的玻璃,一一看过去。不太明白西方佛陀名号,看时只借助感受。一尊一尊,看它们斑驳的面,残缺的手,精致的衣。心内安宁,没什么强烈的感受。后仰头看见一尊佛像,笑容慈悲,美若黎明,不觉地,同他一起笑起来。我问自己:“他在笑什么?”世间那样多苦难,他具知,历历在目。如何能笑?如何能够,智悲双运?

他依然笑,也许他知,我们终将得渡,终将――同登彼岸。

另有一尊佛像,踏着一朵莲花,一看便知清喜自在。纵一苇之所如,凌万顷之茫然。昨日看到桑济嘉措说:“我想用这些贝叶经书做一只船,离开轮回苦海。”我却在心里祈求,愿我以不了的春花秋月为舟,有幸得二三清妙法便罢。

很喜欢桑济说:我活在佛陀的觉悟里,行走在自己的梦里。

结束后去看荷花。立在桥头,风满袖。花还未开,只零星的屈指可数的花苞,荷叶硕大而碧绿。忽地,一阵大风起,荷叶扑簌簌翻脸,向着西方,摇晃着,雀跃着。《华严经》讲:“犹如莲花不着水,亦如日月不住空。”他们还说,荷花有个别名,唤作――溪客。人生天地间,忽如远行客,长如逆旅,孑然一身。

六月的黄昏总是很圆满,霞光旖旎,云层高洁,穹顶蔚蓝。我与落日并肩而行,待其入山后,与余霞情投意合。树叶亦迎了一城霓虹,我倏忽而过,满街小小的白花充作三千宾客,又邀来云朵里的蛾眉月,誓要与我,一醉方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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