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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忘却的纪念(一)

2019-01-27  本文已影响83人  灵素128

为了忘却的纪念(一)

----写于二十年后

接孩子的夜,静静的坐在黑暗的车中,听着电台播放香港怀旧金曲:万水千山总是情,铁血丹心……..李峙低沉的声音娓娓道来,哦--又快到香港回归纪念日了,一眨眼,已经二十年了。

1997年,对中国人来说,是扬眉吐气的一年,100年的耻辱似乎在这一年得以清洗。全国人民都欢天喜地的。对于我来说,却是人生的转折点,一个被宠坏的幸福孩子,似乎一夜间,一无所有,被迫长大。

那一年春天,我24岁,研究生毕业,如愿到了BJ工作,毕业季的同学们都骚动不安,暗恋的、暧昧的、诚挚表白的,我也在同样的心情中享受着悸动的青春,一切似乎都很美好,从小到大一帆风顺的我憧憬着美好的未来,一切都似乎那么光明。

爸爸妈妈来参加我的毕业典礼,顺便帮我收拾东西去BJ,幸福的我享受着这最后的快乐时光,同学们都羡慕我,因为只有我的父母能来参加毕业典礼,作为班里唯一的女生,我像个公主一样既骄傲又自豪。还得意洋洋的顺手做了一次红娘,帮一个师妹促成了良缘。后来才知道,原来那次4人饭局的初衷是一个同学想向我表白,但不解风情的我整晚都在和他的师弟聊我的师妹,晚餐结束后,师弟师妹就在一起了,据说后来双双考了博士,一直到现在都很幸福。

爸妈要回家了,妈妈死活不让我送到火车站,说我学校有事,不能耽误,我听话的去了学校。想想又觉得不对,就又赶到了火车站,爸妈还没上车,妈妈正在流泪,那个男生正陪着他们。看到我,妈妈赶紧止住了眼泪,叮嘱我一切小心,要好好照顾自己,说等国庆节的时候,就去北京看我。又跟那个男同学说,可能的话,照顾我一下,我在家是最小的,被惯坏了,什么都不会。谁曾想,这竟然是妈妈清醒地跟我说的最后一段话。

也难怪妈妈伤心,元旦的时候,姐姐出嫁,4月份,我又要去BJ工作,半年之内,两个女儿都远离了她,她伤心难过是自然的,虽然她也知道,这是好事。

回来的路上,男生和我说,妈妈很伤心,为了不让我难过,才不让我送的。他在等车的半个小时内,一直陪爸妈聊天,,承诺会照顾我。让爸妈放心。妈妈觉得他对我挺好的,走的也比较安心。这么多年,一直没有对他说谢谢,如果他能看到的话,我想说:真的谢谢你。

到了BJ,虽然刚毕业工资不高,拿着妈妈给的钱买了自行车,传呼机,新衣服,新包包。跟着同事吃喝玩乐,唱歌跳舞,很快融入北京的生活。

6月底,香港回归,为了庆祝,我们单位竟然放假7天,这天上掉下来的假期让我高兴万分,我要回家,为了给妈妈个惊喜,我事先没有通知她们,我像往常一样,背着包下了火车,回到家,到家门口一看,门竟然是锁着的,自从我上大学以来,这是从来没有过的事,每次回家,妈妈就像算准了一样,都在家等我。难道出去买菜了?等了一会儿,还没回来,问邻居二叔,说也没看到,只好走到外面去打电话给二哥,二哥说马上回来接我。等了一会,二哥来了,我问,妈妈呢,二哥说,妈妈病了,在医院呢,啊,什么病,是心脏病犯了吗,(妈妈心脏不好,身体虚弱已经好几年了),不是,是胃病,噢,那应该没事吧,我松了口气,到了医院,姐姐在医院,说妈妈睡着了,我进去一看,插着输液管的妈妈躺在床上,脸色苍白,一点血色都没有,本就瘦弱的她好像又瘦了许多,姐姐叫妈妈,说,妈,MT回来了,妈妈哼了一身,睁不开眼,我说不要叫了,让妈妈休息吧,到底是怎么回事,姐姐说,老是恶心,呕吐,吃不下饭,医生说是胃病,住院一个星期了,天天输液,也不见好,爸爸去B市找大舅了(大舅是妈妈的堂弟,是一个内科主任医生),我说为什么不告诉我,爸爸不让,怕你担心。到了晚上,爸爸回来了,说情况不好,要联系转院,这个时候,我才知道,妈妈不是睡着,是已经处于半昏迷状态了。

第二天,我们就联系转院,第三天一早,我们踏上了去H市的火车,妈妈已经不能下床了,我们是带着点滴,用担架抬上火车的,当时的我,整个都是懵的,只知道听话的听每一个人的指示,下了火车,直接去了一附院,没有普通床位,姑妈帮忙联系了老干病房,住进去,就做各种检查,然后输液,一天后,结果出来了:急性尿毒症,肌酐和尿蛋白已经高到了不可思议的水平,医生拿着单子说家属出来,当时只有我和二哥在,我们俩出去,医生说,情况很不好,我们会尽力抢救,按这个指标,你们可以考虑准备后事了。什么?这是什么意思?当时大脑一片空白,眼泪就下来了,说不出话,怎么就会不行呢,不就是一个胃炎吗,怎么就不行了呢,医生看着我们二个傻傻的样子,叹了口气,说:现在也没别的办法,只能先消炎,把指标降下来,如果能稳定住的话,后期可以考虑透析或换肾,可以多延续几年。

这个时候,姐姐也过来了,我的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流,姐姐说,先别急,控制自己的情绪。不能让妈妈听到,不能让妈妈知道,不许哭,听到了吗,不许哭,她边骂我,自己的眼泪也掉了下来。我们三个在外边哭了半天,说,谁也不许再哭,一定要坚强,再想其它办法。

那天晚上,电视在放映香港回归的晚会,我坐在电视前面看得很入神,电视里面非常欢乐,我盯着屏幕,眼睛都不眨,一直盯着,逃避妈妈要离去的现实,节目演了什么,我一点也不知道,唯一的记忆就是陈明唱了一首快乐老家—--跟我走吧,回到快乐老家,我在歌声中泪流满面。

一附院的医生和药物是比较好,转院一周后,妈妈的情况似乎有了一点好转,医生也表现出乐观的态度,所有的指标在一点点下降,妈妈偶尔也会清醒一下,但是,基本没有力气说话,只能用眼睛看着我们。

这时,爸爸说,你请假太长也不行,你回去吧,在BJ找一下医院和医生,看有没有什么办法,我就这样告别了妈妈,回J了,甚至都没能和妈妈说上一句话。

回J后,我开始拿出地图,把所有的大医院找出来,一家一家的问过去,那时的医院还不向现在这样紧张,还可以排队挂号,所有的医生看了报告,都说不乐观,唯有换肾,最少得30万,还得有肾源,妈妈的情况不一定等的到,97年的30万,于我来讲,是个天文数字,我清楚的记得,我当时的基本工资是650元。每天晚上,9点,我会给姑妈家打电话,问妈妈的情况,似乎一天比一天好,终于有一天,姑妈说,妈妈吃了一小碗粥,这是生病以来,妈妈第一次能吃东西。表姐高兴的说,情况再好一点,她就去借个大哥大,让妈妈亲自跟我们通一下话。

我们都满怀信心地坚持着,一天,二哥打电话说,他听说大兴有个海军医院治疗肾病很有名,新出了一种药,疗效特别好,让我去买一下,我赶紧请了假,去了医院,竟然不用排队,医生人很和蔼,并且非常有信心,看了指标说,没问题,吃我们的药应该可以,只是这个药有点贵,而且要连续吃,没关系,再贵都不怕,2千多,这是妈妈给我的剩下的所有的钱了,我抱着两大包药,兴冲冲的回去了,打算第二天就拿到邮局寄回去。现在想来,应该是莆田系医院。

没想到第二天一早,就接到了姐姐的电话,很冷静,说妈妈很不好,赶紧回来,怎么回事儿,不是好转了吗,具体情况回来再说,赶紧回来吧。

赶紧收拾东西,请假,去火车站买票,只有中午的火车,站票,到了是夜里2点,我买了票,上了火车,有好心人让我挤着坐一会,下车后,打了个出租车,想先去姑妈家,到了看灯是黑的,多心,就让司机直接去医院,也不知道害怕了,还好都是好人,到了医院,病房区锁门了,没有值班人员,到处都黑乎乎的,静悄悄的,没有办法,只好坐在台阶上等,快5点的时候,天快亮了,大哥出来了,看到我 ,开了门,进去,妈妈已经不成样子了,扑上去,想抱住妈妈,姐姐拦住了。说不好,说本来已经好转了,医生说,输点血,补一下,就可以考虑透析了,没想到一下子就这样了。

按我们老家的风俗,人不能没在外面,以后灵魂回不来,马上联系了一个面包车,赶回家去。一路上,我们坐在妈妈身旁,仿佛妈妈只是睡着了,到家以后,所有的亲戚都来了,接回去,把妈妈放在熟悉的炕上,大家开始商量后事,通知姥爷和舅舅。妈妈依然处在中度昏迷中,插着输液管和氧气。

有个相熟的老医生来了,拿来一颗定坤丹,说交待后事的时候吃下去,可以提气。家里人来人往,开始张罗后事,我什么也不懂,只能傻傻的坐在妈妈身边,握着她的手,陪着她,妈妈在昏迷中又坚持了7天,大家都说,妈妈是不舍得我们,到了第七天,妈妈开始说胡话,呼吸急促,长辈们说,时候到了。凌晨4点多时,开始抽搐,呼吸困难,二哥把氧气管调了一下,想帮妈妈顺下气,过了一会,妈妈长长的呼出一口气,再没醒来。妈妈就这样去了。换衣服的时候,我拉着妈妈的手,不肯让他们把妈妈放入棺材里面,被二婶拉开了。跟我说,这样对妈妈不好。我就听话的松手了

一切都按老式的风俗办丧事,我作为一个未出嫁的只会读书的女儿,什么忙都帮不上,唯有默默地帮妈妈守灵。出殡那天,开棺让我们看妈妈最后一面,我分明看见妈妈的眼睛是睁着的。但是遗体放进棺材的时候,我亲眼看到二叔帮妈妈合上了眼睛。姐姐因为有7个月的身孕,不能去坟地,就只剩下我一个人了,除了第一次听到病情那天我哭了,这期间,我都几乎没哭过,只是呆呆傻傻的,听话。当棺木放入土炕时,大家开始撒土,我忽然觉得,妈妈又没死,不能让他们埋了,我嚎啕大哭,不让他们撒土,这一次,我叫着妈妈,我知道,妈妈是真的离开了。

不知为何,那颗定坤丹没有使用,妈妈也没有清醒过来跟我们交待后事,没有一句告别,从开始生病到最后,我没能跟妈妈说上一句话。只听说,妈妈在偶尔的清醒时,说过一句话,如果这次能好,我再也不会像以前那样生活了。

此后的二十年里,我不停的作2个噩梦,一个是,我背着妈妈,说,你放心,我一定能救你,我一定能想到办法治好你的病。然后就醒来了。还有一个是,妈妈没死,我们把妈妈活埋了,妈妈又回来找我们了,我高兴的说,妈妈,你回来了。然后就醒了。泪流满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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