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与地摊
这不是史铁生的《我与地坛》,这是《我与地摊》。
我对地摊的印象还停留在2008年以前,到了上海可能没有留意过,夜市倒是去过几次,但这不是我印象中的地摊。如果不是因为这次的热点“地摊经济”,我差不多已经忘了地摊是什么样的了。我印象中的地摊是南京锁金村后街的地摊。
我在南京的锁金村住过两年,锁金村有一条马路叫后街,从南师大板仓街的那扇门出发,一直到南林的后门,一条路弯弯曲曲,沿街商铺繁华,尤其到了晚上,烟火璀璨。
大约下午4点半开始,后街就会陆续被前来摆地摊的人填满,有些是专业的,骑着三轮自行车,几个蛇皮袋,车上铺着板架,搭着帐篷;有些很简陋,一只胳膊夹着一张折叠的小炕桌,另一只胳膊挽着一个蛇皮袋,手上拿一只充满电的小台灯和一块写着“便宜大甩卖”的硬纸板;有些人看起来年纪很大,有些人好像是下了班赶过来,有一些是学生,他们在介绍的时候会说,“支持一下学生创业,我是隔壁XX大学的学生”。在2011年刚流行微博时,锁金村的一位卖烤红薯和烤梨的老头火了,微博转发了他在锁金村守着一辆三轮自行车和一个煤饼炉子,烤了一辈子红薯和梨的故事,终于将这辆三轮自行车和煤饼炉子传给了他的女儿。
摊位的位置选择也很有学问,同样的商品,有的摊位前会有人驻足,有的摊位却很容易被路过。在南师大板仓街门口和南林的后门口的位置,需要早早地去占领,学生们大约4点下课,回到寝室放下书本,校门口逛一圈,吃饭的吃饭,饱眼福的一路观看;6点上晚课,下了晚课再约了同学一起吃夜宵,需得离学校近的,方便在关门前赶回寝室。南林后门口有一个卖二手书的摊位,有一次我弄丢了高数书,竟然在那个摊位上找到,花了一块五毛钱买到手,欢天喜地。
排在第二热门摊位的是苏果超市门口,后街唯一一个南京知名特色美食“旺鸡蛋活珠子”摊位就摆在那。两个小煤炉,两个小铁锅,一个锅煮着旺鸡蛋活珠子,另一个锅做油煎的。两张折叠小炕桌,几张小板凳,在那吃的人不少,买了打包带走的人也很多。旺鸡蛋活珠子的区别我并不大懂,只知道有的鸡蛋里面有未出生的小鸡,有的已经长出了绒毛,有的还没有绒毛,甚至有的已经能看到完整的鸡宝宝了。摊主将煮熟的鸡蛋捞给顾客,顾客剥开蘸着盐、孜然粉、辣椒粉吃下,有的会吐出几根毛和小骨头,有的全部咽下去。很久前江苏综艺电视台一名很火的小童星“一枝花”曾有过一次专访,我在电视里看到她的妈妈说:“一枝花早饭要吃5个旺鸡蛋。”我惊得张大了嘴巴,心想这到底是什么奇葩美食!
接下来拥挤的摊位便是一个岔路口(具体路名忘了),那边固定停着天津大麻花的小卡车,白天拉着帘子,晚上会有人在那叫卖。还有一个冰糖葫芦的自行车,我曾买过一次,味道早已忘了,当时有没有吃完也忘了。到了夏天,路口会有几辆面包车卖西瓜,喊着“江宁横溪西瓜”,买一个中等个头的西瓜不到五块钱,切开和同学一人一半,拿到寝室用勺子挖着吃,这是我吃过最甜的西瓜,至今还是念念不忘。
在锁金村的那两年,我经常和同学沿后街走着,哪家酸菜鱼最好吃,哪家鸭血粉丝汤最干净,地摊上又有了哪些新玩意,哪个摊主最不好还价。我还记得当时一起考驾照的一个大四小姐姐,因为签了北京的一所学校将要离开南京,她很伤感地说,“以后我再也吃不到美味的酸菜鱼了。”而我没头没脑地回答:“后街的那家胖娃酸菜鱼我觉得最好吃。”
工作的第一年冬天,集团的一位年轻领导来南京考察,点名要我带他去参观中山陵。中山陵出来后是傍晚,我便自作主张带他去了后街,请他吃了酸菜鱼,买了旺鸡蛋请他尝。他剥了鸡蛋壳整个扔到嘴里,边嚼边说:“刚在中山陵被风吹得冻死了,吃吃东西暖和多了。”我很诧异地看着他,“难道你没吃到小鸡宝宝吗?”
2011年我回南京迁户口,特意去锁金村吃了以前经常吃的石锅拌饭;2018年跟Yang Sir一起回去,又去锁金村买了那家唯一的老北京卷饼;2020年1月份回去,匆忙路过。
我曾经跟一位朋友有个约定:吃遍南京所有的地摊美食。在一起逛了三四个地摊后,我们便各奔东西。
地摊是什么味道的?譬如暴雨骤降,激起一阵阵灼烈而清纯的草木混着泥土的气味,让人想起无数个夏天的事件;譬如秋风忽至,落叶或飘摇或坦然安定,随处散发着一丝丝略甜微苦的味道。地摊大概也是记忆的灰色地带,只有身临其境才能感受到它的全部情感和意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