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生
置之死地而向生。
——题记
“都他妈什么玩意儿！”赵歌挂断电话之后，忍不住爆了句粗口。
“你一个女孩子，谁教你的这些脏话？”坐在茶几对面的父亲虽面露失望之色，但听到女儿说的话还是多少带些恼怒。
赵歌低头，不再吱声，只是拿起笔把名单上又一个人名默默划掉。
这已经是第四个拒绝的电话了，扪心自问，赵歌虽然是个女生，但平时大大咧咧，为人仗义，朋友也算是结交不少，结果没想到这关键的时候竟是一个也靠不上！
“不然，还是算了吧，”赵父有些踌躇，还有些为难，“你们都刚参加工作没多久，借几百还好说，这个数目也确实拿不出来……”
“拿不出来又能怎么办？亲戚也都指不上，谁让你当初去借高利贷？”赵歌心中升起莫名的躁意，脑袋一热，话说出口才觉得有些过了。
赵父的脸青了黄，黄了又红，跟霓虹灯似的变了好几种颜色之后，他才嚅了嚅嘴唇，半天挤出一句话：“那你先打着，我出去散散步。”说完，不等赵歌接话便风也似的逃出了家门……
叹了口气，赵歌环顾了这间狭隘的小房子，又看了看列着名字的清单，心里堵地只想抹眼泪。
想想几年前，再没有人比赵歌的日子过得滋润了，吃得好穿得暖，没事三口人还能出去旅个游，登个高望个远，颇有些指点江山的豪情壮志。
结果呢，自己的亲爹财迷心窍，没个金刚钻非要揽那瓷器活，手里有俩钱就嘚瑟的不知道自己姓啥，这边单位的内退申请刚交上去，那边就一声不响拉个也不知道是谁的人合伙投资起了房地产！眼睛不带眨得就把手里的余钱全砸进去了！
砸完之后家里才知道他要干啥，呼呼的都跑来劝他，这玩意可是高风险，你又不是腰缠万贯，万一资金链断了，你拿什么去补？
但是赵父心态好，资金链断了？没关系，房子卖了不就有了吗？一套不够我卖两套，两套不够我还能贷款啊？啥，贷款还不够？嗐，我不是还有你们嘛！
就这么一股脑把钱全投了进去之后，眼瞅着房子也建好了，呵，好气派的一个小区啊！
但是问题也就这么来了，合伙人起了歹念，欺负你是个门外汉，在合同上动手脚，想把赵父挤出去不说，还压着房价就是不跟你商量定价，反正我投的钱比你多，你能把我怎么滴？
一副小人得志的心让赵父好不甘心，多少次抄着家伙就想单枪匹马跟合伙人来个鱼死网破都被赵歌拉住了，没办法，合同在那里摆着了，你理亏能怎么办？
万般无奈之下，赵父只能采取怀柔政策，好声好气伺候着，咱俩又不是什么苦大仇深，大不了我少要点，咱先把房子卖了呗。
哦，不行！
这是合伙人的态度，房价还要涨，再等等吧………
这一等就是三年。
这三年里，赵父心里苦啊但赵父不说，因为说了也白搭。房子卖了只能租房子，房租要交吧，贷款到期了你也要交吧，亲戚的钱你可以缓缓给，同事的钱呢？说了一年给，这都三年了啊，老赵，你可长点心吧！
赵歌的妈妈被逼的天天哭天天闹，就说不要去投房地产，你不听，现在可好，拆了西墙补东墙的，这日子还这么过？哭过闹过，赵母也盘算着，自己这个全职太太的工作也算到头了，出去赚点吧，可自己学历低正经的工作找不到，那你都会什么啊？哦，对，我会做家务。大城市保姆给的工资高或许我可以去试试，就这样，赵母也没多想，收拾收拾连铺盖都没卷就跑去了大城市，月月定时往家里打钱，但是年节却再没回来过。
接着说那糟心的房子，赵父本来觉得忍辱负重也快到头了吧，结果又出事了！出啥事了？合伙人涉嫌非法融资让逮起来了！那房子也被依法封了去！
赵父得知此事，一口老血差点没背过去。房子一被封，拿房子作抵押的钱也打水漂了。万念俱灰之下，赵父只能去借高利贷。
高利贷高利贷，利生利，利滚利，滚着滚着就成今天的局面了—还不上了！
眼瞅着快过年了，这息要是再还不上……
赵父隐约动了跑路的念头。可是，你跑能往哪儿跑啊？
赵歌刚毕业没多久，工作没个准，也在心里打着小算盘，妈妈在人家做保姆，年节回来一趟都难，这当爸的要是也走了，家里连个房子没有，自己也不争气，上个班就在家门口，万一来人讨债，那不是想跑也跑不了？
但是去哪里弄钱啊？
失眠了一个星期之后，赵歌突然意识到，我认识的有钱人多啊！哪个朋友家里不是几套房，借个区区一二十万缓缓急不还是小意思？大不了用完再给点利息不就成了么？
“不行不行。”赵父听后直摇头，“你们上哪里弄这么多钱，同学家里肯定不会同意的！”
“没关系，我一次不借这么多，一两万他们不还是拿得起嘛。”赵歌胸有成竹。
赵父歪头想了想，自己这边亲戚朋友基本都借了一遍，或许，这也是个办法…….
父女俩一拍即合，赵歌问朋友借钱，把高利贷还了，同时，赵父再多去法院跑跑，写写材料，法院那边把财产一分割，年后再把分来的房子卖掉，这么算来，虽不能和以前比，但好歹把欠债还的差不多就已经足够，最后万事大吉，把赵母接回来，一家人安安分分的过自己的小日子还挺不错。
但只是想得很好。
打了电话之后，赵歌才知道什么叫人心凉薄。旁的不说，就拿关系最铁的小A来说，她当年复读，情绪很是低落，作为本地上学的赵歌义不容辞，天天往复读学校跑去安慰她，复读学校伙食不好，每次去的时候赵歌都专门炒几个菜，带些零食给她送去。要知道，买这些东西的钱都是她平时省吃俭用攒下来的！
赵歌永远忘不了小A出了考场看到自己时直接一个熊抱就不撒手，把鼻涕眼泪捻了他一身，呜呜咽咽地说这辈子就认赵歌这个朋友了！
但是真到赵歌给她打电话借钱的时候…..
“喂，小A啊。”
“嗯，怎么啦？”
“哦，是这样，”赵歌一时不知道怎么开口提钱，“是…..是这样……我想问你借点钱……”
“借钱？”小A的声调陡然高了好几度，“多少？”
“我爸投资的房地产，你也知道，最近资金周转不过来，你有没有一两万，稍微少点也行……”赵歌边小心翼翼地说，边留意电话另一边的动静。
“喂？喂？”那边突然没了声音，赵歌心下一紧。
“赵歌啊……”小A的声音像是从遥远的天际传来，“你看，我们都不是有钱人，你说借个一两千还行，这个钱上哪里拿啊？”
赵歌心里冷笑，开口道：“一两千也行，先借我点，回头还你息。”
“呃……”像是没意识到赵歌会这么说，小A支支吾吾好半天才温温吞吞地说：“关键我现在一两千都拿不出来啊，我刚办了一张健身房的年卡，小三千了快，还请了一个私教，一节课就二百！现在我卡里就三块多了，你要是要都拿去都拿去！”
“哦，这样啊。”赵歌忍住不快，随口又扯了些别的，就把电话挂了。
她明明前两天才在自己面前念叨亲爹给了自己三万的零花钱不知道往哪里花来着，哦，对了，忘了说明，小A她爹是某大银行的高管。
之后，赵歌又陆陆续续地打了几个电话，吃了满嘴的闭门羹，肚子都撑了！
双手撑住头，赵歌心里念叨，怎么办啊怎么办，都怪老爸，要不是他家里哪能变得这么糟糕！亲娘在别人家当保姆，平时大气都不敢出，打个电话都小心翼翼。而自己呢？二流的学校，本想考个研究生，导师都找好了，却不得不因为家里得事放弃考研而出来找工作……
赵歌气过之后，心里也觉得不是个滋味，其实当爹的也不容易，压力比谁都大，却还是要自己死撑，自己都吃不上饭了，还要保证女儿每月的生活费，每周赵歌回家都是好吃好喝待着，亏了谁都没亏自己闺女，如果不是真急眼了，也不会出此下策。
想着想着，就把鼻头想酸了，眼泪就跟失控了的水龙头似的哗哗的下，最开始赵歌还只是小声抽噎，后来干脆放开声音嚎啕大哭起来…….
赵父掏钥匙的手停住了，铁门不隔音，听得清闺女哭得撕心裂肺。赵父愣在门口，这门也不是，不开也不是。犹豫了半天，干脆坐在自家门口的楼梯阶上，掏出一支烟点上。
烟雾缭绕，赵父眯着眼睛，五十出头的男人，又在体制内工作，按理应是油光满面，大腹便便，而他现在却是两鬓斑白，脸色蜡黄，刀刻般的皱纹布满整张脸，已然成一个干巴巴的瘦老头儿。
他透着楼道内的破窗户往远处深思，前两天媳妇又给他打电话了，哭得稀里哗啦，说不想干下去了，白天要看着别人的脸色，一刻也闲不下来，晚上还要照看小孩子，一天就睡几个小时，这日子快熬不下去了。赵父听后有些急，这哪儿能不干呢？不干的话每个月的利息光靠自己那点工资连边都沾不上！
无奈之下，他只能好声好气安慰自家媳妇。再忍忍，年后，年后房子就能卖了，那时候就能把她接回来！
“真的？”媳妇马上不哭了。
“真的！”赵父笃定的口气自己差点都信了，“到时候咱们坐飞机回来！”
“飞机不行，你忘了，我晕机！”赵母嗔怪道。
“那行，咱们坐高铁，一等座，那舒服！”
“嗯，行！”赵母陷入自己的美好希望中，“回来的时候我还和以前一样，把咱们家收拾好，专心照顾歌儿考研……”
长叹一口气，赵父重新燃起一支烟，突然觉得人这一生活着好累，之前总觉得自己本事过天，觉得体制内的生活太过平淡，不能施展自己的抱负，可现在呢？太过自负，天天想好事，这就是教训！
赵父有些自责，继而站起来，抖了抖身上的烟灰，走到窗前，看着楼下来往的人群，心中一动，跳下去多好，一了百了，也没那么多事儿闹心。正想着，口袋里的手机突然震动，是房东发来的短信，该交房租了。
赵父将烟蒂扔到地上，用脚搓了搓，重新走回房前，侧耳倾听，门内不知何时已经没了动静，走了进去，才发现女儿已经趴在茶几上睡着了，下眼袋一片乌青。
赵父看了看女儿，托腮坐到了对面，对着有些发污的墙壁沉默不语。
这日子，终归还是要慢慢熬啊……
接着碎碎念一下：
第一次写都市文，其实这事也算是真实事件改的，总是好高骛远，一心想好事注定会为自己盲目的自负付出代价。
当然，朋友之间，特别步入社会之后，且不说借钱多难，是人是狗都会逐渐明晰。
毕竟没有永远的朋友，只有永远的利益不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