焰(二)
机场休息室内仍然伴着安静的快门声,lay对此置若罔闻,陷在皮质座椅中翻看着粉丝递给他的信件,信件大多贴着各种贴纸,或者画满了手绘插画,都很可爱。看了一会儿,他抬起头,转了转脖颈放松身体,然后环顾四周。
这是一个新建的机场,一切都是崭新整洁而明亮的,身边来去的面孔也毋庸置疑都是陌生的。这个时间休息室里休息候机的乘客很少,这会儿只有他和另一个年轻男子。那男子穿着黑色的丝质衬衫,带着金丝框眼镜,透着一股严谨的气质,认真地敲着笔电,很久都没有抬头。
像玩游戏刷新了地图。
lay的脑海中突然冒出一个念头。
登机时,lay跟助理一前一后走着,lay在后面突然被人拍了拍肩膀。
lay回头一看,原来是候机室里那个年轻男子。
“这位先生,你掉了一封信。”
他神情冷淡,似乎只是随手帮陌生人拾起了不慎掉落的信件。
lay有些惊讶,他记得粉丝的信他明明都好好收在了包里。
“在休息室,”年轻男子见他讶异的神情,便又补了句,“你走之后,我在你的座位边捡到的。”
说着他有些腼腆地推了推镜架。
原来如此,lay有些懊恼自己的大意,差点漏了粉丝的信。他一边道谢一边接过了男子手中的信,将它拿在手中,走向了自己的座位。
很奇怪,跟他见惯的可爱画风的信件不同,这是一封显得简洁冷淡乃至于严肃的信,如果不是信封上工整地写着“LAY 亲启”三个字说明是给他的,lay几乎要以为这是年轻男子自己写给什么人的信了。
不过互联网时代,看看年轻男子手里拎的笔电,想必他也不是那种有动笔写信这么复古爱好的人。
lay将信塞进了包中,准备等会儿坐下有空接着读信。
机上的时候对行程繁忙的lay来说是难得的休息时刻,他原本想着等会儿看看信件,但是在喝了一杯温水之后,困意漫了上来,于是他盖着毯子小小地睡了一觉。
醒来时舷窗里的天仍是黑的,lay坐起来看了一眼手机,凌晨1点07分,机舱内乘客大都在安静的补眠,没有人说话。lay拿出耳机戴上,播放起自己新做的track,一边思考要给它铺什么样的topline,一边拿出信件接着翻看了起来。
看到最后一封,便是那封古怪的“LAY 亲启”。
lay打开信封,从里面拿出了厚厚一沓信纸。更古怪的是,这好像不只是一封信,看纸张的新旧程度,似乎这是很多不同时期写就的信件临时摞在了一起,因而纸张和纸张之间显得有些不服帖。
一张张翻看下来,有些是看起来年代久远的墨水笔记,写在薄薄信纸上,信纸已经发黄发皱;有些是干净利落的碳素笔迹,写在雪白的A4纸上,纸张崭新,折痕明显,边缘锋利得可以划伤手指。
这些信写成的时间不同,保存的新旧程度不同,可有着一致的整洁利落笔迹;很多甚至像是自言自语的日记,可每一封信最后都有相同的‘我想你了’四个字。
但这不包括最上面的一张----第一张不是写的,是打印在白纸上的信,崭新到油墨几乎还残留着打印的余温。
虽然还没来得及仔细看内容,可这并不是一份粉丝来信的风格。lay有些散漫放松的神情消失了,他抿起唇,认真地开始读信。
第一张很简短,打印出来的文字行文都显得有些仓促。
“致lay:
展信安。没想到能有机会将这些信送到你手中,希望你可以看到吧。
祝安康。
莲。”
“莲”,这个名字有些熟悉,与此同时候机室里认真敲笔电的青年的模样浮现在了lay眼前,他有些意外,定了定神接着往下读。
下一份写自三年前,他的首场演唱会翌日。
“昨天晚上翘班去看了他第一场演唱会,看着多年前那个在校园晚会上发光的人站在了一个更大的舞台发光,是一件无比令人心潮澎湃的事。
这让一切不自然都消散了。虽然一个身穿正装的青年男子在穿戴花哨的应援粉丝里显得格格不入,我也不是后援会的粉丝,但在她们之中我却感到安心。
或许是因为我们拥有同一个太阳吧。
八月份的夏天依旧很热,我的衬衫都被汗水浸湿了,不知道他穿着厚重的舞台服装是什么感受。
舞台很大,舞美很绚丽,粉丝的呼声简直是山呼海啸,一切都很震撼。
过于震撼了。我流泪在开场的集结号响起时。不知道为什么,在包裹住现场的号角声中,我所有有过的,对他的思念都一齐涌来,压得我难以呼吸,更无法克制泪水。压得我只能双手抱头低头任泪水砸在地面。
旁边的年轻女孩讶异于我的泪水,问我为何哭泣,并且好心地递给我纸巾。
我擦干泪水,对她说出我一直很想说的话。
‘为什么男人就不可以哭呢?泪水并不意味着软弱,它只是澎湃感情的出口而已。我喜欢他…太久了。’
尽管那个女孩儿一副了然的笑容,可我知道她误解了我的意思。
我喜欢他太久了,久到她们所有人都不认识他时,我就已经像向日葵逐日那般,追逐在他身后,很久很久了。
或者说,我一直羞于承认,我爱他。
我想,是的,我爱他。
在第一眼见到他时,在听到他对我说的第一句话时,在我们仍只是毫无交集的陌生人时,我就已经爱上他了。
尽管时至今日我们仍旧是陌生人。
看到过他少年意气,也看到过他敛起锋芒、闷头踏上追梦路,被现实磋磨得灰头土脸,再到他终于有了专属自己的舞台、自己的世界,他曾经明亮的少年气质再次回到他身上,看台荧光棒发出的光映在他的眼中,星空一样美。
我想我爱每一个时期的他,但我仍然忍不住为此刻的他格外心动。
现场万人呼声震耳欲聋,灯光炫目,而他是全场的焦点,向四周辐射能量,带动所有人的情绪。
他的表演时而令人兴奋,时而因人落泪,但它们全部流动起来,温水一般包裹起我,隔绝开一切令人痛苦的有害物质。在他舞台下,我感到安全。
他生来就该在舞台上发光。他是我的太阳。”
lay,或者说,焰最近很忙,他忙于巡演,还要拍摄新专MV,跑广告综艺等通告,因此莲的来信也顺理成章地没有看完。
那天他看完头几张后便住了手,他也不敢贸然去找莲,那么多年过去了,虽然焰的脑海里莲的形象随着信件越来越清晰,但事发突然,他没有想好应该如何体面地应对这种事。
莲的信件写得太过深情,看下去就像把他的心扒开用显微镜仔细地研究,这让焰有种窥探他人隐私之感。
而且他…竟有些惶惑。
不知道该怎么办。
“练习生生活一定很累,趁着寒假我去韩国看他,他经常练习到凌晨才会离开公司,除了混在粉丝中,递给他一杯热牛奶,给他说一声加油,我不知道还可以做什么。
看到他曾经的光芒磨蚀殆尽,浑身只剩下执拗,如果可以的话,我真想把自己的生命划割一部分给他,他走的这条路太难了,注定非常人可行之路。
他庇护了我,因此我也想快些成长,在他需要的时候给予他所需要的一切。
大学之后远离家乡,那股曾经包围我令我窒息的烈焰似乎烧不到我身上了,一切都在变好,我想我可以结草衔环,还给他温暖与支持。
尽管我知道我走不到他的面前。太遥远了。注定只能仰望。”
这次舞台表演完毕,lay在台上照惯例向三面观众台鞠躬致意,他最后一次弯下腰时,突然想起来默默关注他很多年的莲。
他很轻地闭了一下眼,汗水沿着睫毛滑落。
“谢谢。”他在心里说。
谢谢。
只是茫茫人海再无法相见。
他心中突然响起很多年前那个中午,莲唱给他的旋律。
遥远,却清晰。像是这么多年它从未蒙尘。
像是那个少年从未离开,一直在他身边。
lay起身,就这样装进观众区一双宁静如昨的眸子。金丝眼镜之下,茶色的眼眸和高中时期一样清澈。
那一刻,他的心跳漏了半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