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河|我的父亲母亲,没有爱情更有情
文|清河
清河|我的父亲母亲,没有爱情更有情我上大学、工作以后,我一年在家和父母待在一起的日子就变得屈指可数了。
每次回家,都能看到父母脸上的皱纹又增加了几许,头上的白发又多了几根。可是,不变是每次都能见证父母的"争吵"。
一般情况都是父亲气急败坏责怪母亲切的菜形状不对,炒菜方式不恰当等等,母亲就不紧不慢说"就你能干,你不也吃我做的饭几十年了,也没闹死"之类。有时候父亲,实在看不过去,就卷起袖子亲自上阵了。
很多时候,不禁会想起琼瑶阿姨描写的一些爱情故事,那么多的卿卿我我,海誓山盟啥的,这和我看到的父母的生活简直就不是一个频道嘛。甚至,有时候我就怀疑父母之间根本没有爱情。
多年以来,我就一直在"探秘"父母如何走在一起的。经过我坚持不懈的采访他们求证,父母相识相知到成为一家人的经历也在一些碎片化的片段中得以充实。
父母成年的那个年代,正赶上中国广大农村热火朝天大搞社会主义建设的年代,"五年赶英,十年超美",不仅仅是挂在口头的口号,更是实实在在的行动。伟大领袖"深挖洞,广积粮","兴修水利"的号召,就是千千万万人民群众的行动号令。
父亲非常荣幸地成为了兴修水利大军中的一员。他住着集体宿舍,吃着集体食堂,高唱红歌,呼喊着劳动号子,豪情满怀地为修建一座连名字都特别霸气的水库----胜天水库----做贡献。也就这个时期,父亲拜了一个王姓石匠为师,逐渐由打下手的小工变成为水库堤坝打条石的石匠。当然,技术含量不同,挣的工分也是有区别的。
一日为师,终生为父。对于徒弟,尤其是人品艺品上佳的徒弟,师傅自然是特别关心关爱。看到父亲为人实诚,学艺也不错,师傅自然是满心喜欢,更多了一份关怀在里头。见他年龄也不小了,未还没有媳妇,就把同在工地做工的内侄女介绍给了父亲。
在师傅的引进下,双方见了面,一看都不缺胳膊少腿儿,五官都还分布均匀,也就没什么意见。真的怀疑,他们相互都没好意思仔细看。于是,在二人心中,也就有了"对象"那么个概念了。
应该说,他们工作的环境,是比较适合花前月下的。山坡、荒野,杂草丛生、野花遍野、绿树成荫,多么罗曼蒂克的地方。可是,共产主义的大业尚未实现,他们哪有心情花前月下哦。更何况,一天的辛苦劳作,早已将没有什么油星儿的食物消耗殆尽,浑身跟散了架一样,吃了饭后最好的方式就是卧倒休息,为第二天依然繁重的劳动积蓄力量。
当然,随着认识时间的延长,双方也没什么异议,去未来丈母娘家拜见拜见也是必须得。到有休息时间的时候,父亲也会去母亲家拜访。走在乡间的小路上,他们可不是手拉着手,在相互的耳朵边说着别人听不到的悄悄话。这怎么可能是父亲和母亲的方式,这简直就是万恶的资本主义情调嘛。他们的方式是这个样子的:母亲在前面走着,父亲在距离十到二十步的地方跟着,仿佛两个偶然同路的路人一般。如果要说点啥,那得放大音量方可听见,不知道他们的大嗓门是不是这么练就的。
俗话说,"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欢喜",但那绝对是针对懂事、嘴巴甜、做事勤快的女婿吧。可是,父亲不懂这些啊。到得母亲娘家,母亲就去做事情了,他呢,无所事事,就坐在屋檐下抽着旱烟,一口接一口。即便到了吃饭的时候,都不知道去拿碗筷端菜摆桌子,喊他才上桌,闷着头吃饭。
我曾经觉得这个环节十分不可理喻,问他们怎么就结婚了呢,答案倒是很有共识。父亲说,师傅介绍的,不好说什么。母亲说,姑父介绍的,不好说什么。
随着胜天水库的竣工,父母也扯了一张印着毛主席谆谆教导的"结婚证",没有婚纱照,没有特别隆重的婚礼,只是简单的一个仪式吃了个饭,然后就成为了一家人了。母亲也就和父亲一起,到了父亲所在的村里,开始了"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农村大集体的生活方式。父亲是全劳力,一天可以挣8-10个工分,母亲是半劳力,一天可以6-8个工分。
后来,妈妈怀上了我,家里分家了。父母分得一间半房子,一间是有阁楼的卧室,半间是和爷爷叔叔他们共用的堂屋。那时候,虽然依然是生产队集体劳作,但集体食堂已经解散。这样一来,父母做饭就成了一个问题。开始,父母和爷爷奶奶共用厨房,可是涉及到时间的问题,很是不方便。因此,父母决定自己在卧室旁边修建一间厨房。
自己家吃都才勉强够,更是没有钱,请人自然是请不起,父亲"自己动手,丰衣足食"。在卧室旁边,是一片高出地基的斜土石混杂的斜坡,必须先"削平"。父亲就自己砍来竹子,编成箩筐,用锄头挖下一些土装到筐里,然后挑到远处倒掉,再装上,再挑出去倒掉,如此反复。妈妈孕期反应比较大,只能干着急。做这些的时候,只能是集体出工之前和收工之后。即便给庄稼锄草的时候,父亲还在保证不影响效率的情况下,把杂草收集起来,交上去积肥,给行动不便的母亲补贴工分。
用了好几十天,终于把地基整平了,然后用打好的条石做好墙脚,就到了筑墙的环节了。成本最低的墙但还经久耐用的墙是土墙,往墙板里加土,夯实,一层一层向上筑,而这样的事情,都需要父亲一个人完成。他先架好墙板,然后去挖来土倒里面,当土到一定程度的时候,用筑墙用的木锤夯实,然后再填土,再夯实。完成一个墙板土墙的夯筑,不知道要循环单独这样的动作多少次。完成一板墙后,取下墙板,再去架好,接着筑第二板……
就这样,仅仅靠着父亲一个人,历时好几个月,终于在我出生之前,完成了厨房地基的平整,土墙的夯筑,屋顶房梁的铺设并盖上茅草,还在屋里垒起了两眼灶。虽然简陋,总算是有了单独的厨房,父亲因此瘦了一大圈。有多少次,母亲和我说起这个环节,都会情不自禁眼圈发红,鼻子发酸,变得泪眼婆娑。
十月怀胎,一朝分娩,我也按时于那年的冬季来到人间。虽然生活清苦,但是欢乐多多,父亲那拿惯了铁锤、锄把的大手也学会了诸多的新技能,比如用棉布给我包襁褓,给我喂食,给我洗澡等等。当然,这些事情我是记不得的,都是我长大懂事妈妈告诉我的。她在讲述这些事情的时候,眼神里分明怀着那么些骄傲、那么些崇拜。
斗转星移,时间的车轮转到了八〇年代,顺应历史潮流,农村开始打破大锅饭,实施包产到户,官方更加正式的称呼叫做"联产承包责任制"。各家各户开始想方设法增加收入,改善生活。父亲也就是从那时候起开启在附近或者到远处打工的生涯,去挣钱来补贴家用和供我上学。记得父亲曾经给我说过一句朴实却始终感动的话:"现在你的主要任务是尽你的努力读书,学费之类的事情不用你操心,只要你考得上高一级的学校,砸锅卖铁也不会让你像我过去一样欠学费。"一句"砸锅卖铁",朴实无华,却又铿锵有力,体现了父亲的责任担当,父亲母亲用他们的实际行动供我上学到大学毕业。
父亲在外打工的日子,母亲就在家操持家务,种地,喂猪,喂鸡鸭等等,屋里屋外,一揽子全部包了,有条不紊。
家里最苦的时候,应该是我上高中的时候。有俗话说,"半大小子,吃死老子"。那时候我就属于坑爹的货吧,学习压力比较大,身体处于疯狂生长期,吃多少好像都不够一样。我每月的生活费大约差不多要三百块,这在上世纪九〇年代初可不是一笔小数目,需要父亲付出很大的努力才能挣到。曾记得,那个阶段的父亲,眉宇间总是有一层黑色,那都是艰苦工作的印记啊。
后来,终于上了一个免费的大学,父亲的额头也舒展开了,露出了健康的光亮。有时候寒暑假回家,我们会在一起忆苦思甜,母亲经常会说:"以后对你爸爸好一点,过去那些年你不知道有多累啊!"语气里是满满的怜惜。每到这时,父亲呵呵一笑,轻松地说:"没什么,都过去了。你倒是要多孝顺你妈妈,屋里屋外可不轻松"。
其实,虽然他们面对面时经常吵吵,我却从来没见他们吵得吹胡子瞪眼的局面。但是,每当和他们单独在一起的时候,他们却都是不遗余力在说对方的辛苦于不容易。在做事情的时候,却又在替对方着想。曾经见过父亲和母亲一起抬一筐特别重的稻谷,父亲就把绳子尽可能往自己身边挪,母亲就数落他逞能。不一会,两人就吵吵嚷嚷着抬着稻谷回来了。
转眼之间,父母结婚都四十好几年了,这期间经历了我长大成人,成家立业,结婚生子,但是他们的争吵从未停歇。虽然如此,他们对彼此的关爱却是深入到骨髓。有时候,争吵其实是相互关爱的外在体现。
在我的印象中,他们从来没有爱情小说中那种肉麻的爱的表达,也没有"撒狗粮"的亲昵行为,可是,他们用实际行动在诠释夫妻之道。他们的结合,可能不是发乎狂热的激情,始终不温不火,但是几十年的相濡以沫,他们用平淡的方式呈现了爱的真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