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道 · 61 逃出死人沟
没想到
真的就是死人沟
没想到
我差点栽在死人沟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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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篇回顾
过界山达坂后汽车突然失去动力，再也无法启动。被拖到泉水湖检查站，后又被一辆货车拖上路，因拖车绳断裂被丢弃在无人区。入夜，狂风大作，气温剧降。
00 引子
“买买提师傅，听说这条路上有个特别恐怖的地方，叫死人沟。”聊了一会儿，我用轻松的语气问道。
“你停车的地方就是死人沟。”他从容答道。
“什么？！”我真被吓着了。
“要不然为什么帮你，太危险，雪要过来了。”
“啊！”我不由地战栗起来，大约是身体还没暖过来的缘故。
01 死人沟的传说与史实
熟悉新藏线的朋友，一定听说过死人沟的故事，它是新藏线上，也是进藏所有道路上，发生在近代的最恐怖的事件。
想知道死人沟的故事，首先要了解新藏线。新藏线即新藏公路，是219国道的一部分，全长2300公里。起点为新疆喀什地区叶城县城，终点为西藏日喀则地区的拉孜县，因此也被称为“叶拉公路”。新藏线是四大主要进藏公路之一（其余为川藏线、滇藏线和青藏线），是阿里地区物资供应的生命线，也是我国最重要的边防军事要道之一。
新藏线的平均海拔在4500米以上，年平均气温零下9°C。沿途有十个雪山达坂，是世界上海拔最高、条件最恶劣的公路，部分路段极为艰险。
从新疆到西藏阿里的通道古已有之，但早年阿里主要与印度各邦进行物资交流。1951年西藏和平解放前，我国政府就开始修建进藏公路。1954年12月，青藏公路和川藏公路全线通车。新藏公路修建时间较晚，1955年动工，1957年完工。在1962年的中印边境自卫反击战中，新藏公路成为西线最重要的补给线。
摄于新藏公路日土县路段
1950年我国政府准备和平解放西藏时，主力部队从四川进发，同时驻新疆部队也派出一支连队，向阿里地区探路。据说这个连队在穿越高海拔无人区时，路过一个湖泊，因路途劳顿决定在此露宿一晚。由于夜晚气温寒冷，加之严重缺氧，全连队一百多人无人幸免，长眠于此。从此，人们便把此地称作”死人沟”。猜猜看，这个湖泊在之前的文章中是否出现过？
这故事听起来过于恐怖，但显然不可信：无人区内发现逝者不知道要过去多久，既然无人幸免，怎么会知道是一夜死去的？真实的情况是，1950年1月，新疆军区派独立骑兵师第一团一连135人作为进藏先遣连。这支部队历尽艰辛进入西藏后，就被风雪围困，时间长达240多天，牺牲了56人，直到8月份才到达目的地。新疆军区先后调集1700多头牦牛、毛驴、骆驼和一批物资，三次翻越阿里的界山达坂。结果除16头毛驴和30多头牦牛外，全部丧生。
这段真实的故事，比一夜无人幸免的传说，更让人胆寒。死人沟和界山达坂，新藏公路的极限标志，民间有“界山达坂撒过尿，死人沟里睡过觉”来形容一个人的胆量之大。
据说，没有司机敢在死人沟里停车过夜，当年新藏线路况不好时，车辆抛锚在死人沟的，常常一夜间活人成尸体，更恐怖的说法是死者面色如初，仿佛在平静地安睡。这类传说虽不靠谱，但制造了极强的恐怖氛围。
02 陷入绝望
虽然自认为胆子很大，但死人沟的恐怖故事也让我感到恐惧。和很多自驾游爱好者不同，我出门很少做攻略，就是有个大概的计划，凭着感觉往前走，常常到了地方后再打开地图研究，明天去哪儿还不知道。这回出门还是做了点攻略，毕竟是万里独行，总要对路线做些了解。但也只是大概，我不喜欢按图索骥，在别人的指导下旅行。
听过不少关于死人沟的传说，觉得很别扭的。我不怕高山，不怕悬崖，不怕登珠峰，不怕泥石流，不怕孤独，不怕茫茫的黑夜，但我怕死人沟。或许有鸵鸟心态，不肯面对，试图逃避问题，我甚至没有查过死人沟新藏公路上的哪个路段。
接着上篇讲那天晚上的遭遇。晚上六点半左右，我被丢在无人区里。七点半，决定放弃逃离的机会的我，准备在车内过夜。此时天气陡然变化，狂风袭来，气温直线下降。仅仅一个小时以后，我就感觉挺不过当晚了。
没有测量当时的温度，可能已在零度以下，一小时内降温十几度，任谁都受不了。后来我知道，死人沟的年均气温为零下20度，最低可达零下40度；这里常年风雪不断，没有夏季，只有冬季和“大约在冬季”。死人沟空气含氧量大约为海平面的40%，在这里死去的那些战士、司机们，都是因为遭受了低温和缺氧的双重打击。气温越低，缺氧越严重。
后来总在想，那天晚上能不能熬过去。最低气温或许不会低于零下10度，但我在这么一个没有任何取暖条件的铁皮盒子里，靠着一条并不厚实的睡袋，能行吗？或许不会丢命，但身心必将遭受重创且难以恢复。中午就吃了一碗水泡饭，晚上什么也没吃，甚至水都没喝一口。这么下去，身体一定顶不住，但我没有食欲，恐惧已压倒一切。
我必须离开这里，不可坐而待毙。然而除了那个相隔几公里的营房，今晚前后近200公里，只有我一个人。由于是军事禁区，夜间禁止通行，不会再有车辆经过。如果丢掉车徒步走到那个营房避难，百分百会冻毙在路上。
我愈来愈绝望，却没有任何摆脱困境的办法，描述此时最准确的成语是：坐而待毙。
想到我为什么特别忌讳死人沟，甚至不愿意查询它所在的位置，是因为我这辆老赛欧太破了，说不定就会在哪儿撂挑子。早年西藏公路上超高的死亡率，就是因为国产大卡车的质量不过关，经常在无人区发生故障。
当时我还不知道这里就是死人沟。穿越新藏公路的危险路段对我来说就是赌博，我在赌汽车不抛锚，不会陷入无人区中无法逃命。
我赌输了，心想事成，噩梦成真。
03 一辆新疆的大货车
突然，隔着后玻璃窗看到，远处闪现出异样的光。我迅速跳出睡袋，掀开后备厢门，鞋也不穿就跳了出去，光脚站在柏油马路中间，疯狂地挥舞双臂。耀眼的白色的灯光直扑而来，随着吱吱的声响，一辆大货车刹在我面前。一侧门开，跳下来一位维吾尔族男子，胖乎乎的。另一位也走下来，是个高个子，也是维吾尔族的。他们年龄相近，五十不到的样子。
我请求，也可以说是哀求他们帮忙，全身瑟瑟发抖，就如一只从冰河里爬出来的老狗，跪在地上还滴着水。他们立即表示可以帮忙，他们说这地方待不得，前面经过的界山达坂已经下雪了。我朝那边望去，但见远方的天空更加蓝了，深邃的蓝，我从未见过的蓝，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向这边蔓延。
两位维吾尔族兄弟同意将我连人带车拖走，但他们不想仅仅送到下一站大红柳滩，而是直达新藏公路的起点——叶城。他们都是叶城人。当然做这种事不会免费，我也没太讨价还价，说好一千五送到。
这是一辆平板挂车，出藏当然是空载。他们也乐意回去的路上挣点，这类车不是专门运轿车的，没有后斜坡车道，黑夜也无法将我的车弄上去，就只能先用绳子拖。
两位司机中个子高的那位叫阿卜杜，矮壮的叫买买提。后来我发现买买提是车主，阿布杜是他雇佣的司机。绑好绳子后，高个阿卜杜开大车，买买提坐在我的车的副驾驶位，由我把控方向盘。这让我放心多了，前面那位广西师傅，就是在前面狂奔，把我丢下来也不顾。
两辆车启动后，我顿时轻松了很多，车里多个壮硕的男人，也暖和了很多。买买提的普通话挺糟糕的，但沟通起来问题也不大。不知为何，我开始像个话痨一样喋喋不休，哪怕与对方交流不畅。无论是自来熟还是故作清高，我都可以迅速转换自己的面具。
几年前走过新疆，对当地的习俗也有一定了解，于是我跟买买提聊其各方面的宏观微观问题，并着重关心他的家庭生活，比如有几个孩子，离过几次婚，有几个小三等等。据说全中国离婚率最高的民族是……我总觉得他们的性格中有种任性的成分。
正因为此，在新疆问一位男人有几个小三不是冒犯，而是赞许。不仅是维吾尔族人，也包括汉人，哈萨克人我没问过。
“买买提师傅，听说这条路上有个特别恐怖的地方，叫死人沟。”聊了一会儿后，我用轻松的语气问道。
“你停车的地方就是死人沟。”他从容答道。
“什么？！”我完全被吓着了。
“要不然为什么帮你，太危险了，雪要过来了。”
“啊！”我不由地战栗起来，大约是身体还没暖过来的缘故。
“你算是有运气。”买买提道。
“死人沟靠近那个兵站么？”我想起了泉水湖检查站。
“是的。”
“那些武警为什么能生活？”
“他们是本地人，适应，我们外地人，不行，他们有房子，你呢？”买买提道，“下雪了怎么办？”
“那就是冻死吧……”我囔囔道。
买买提微微一笑，他胖乎乎的脸上总有一种讥诮般的笑容。
此处向北（新疆方向）五公里内为死人沟
没想到，真的就是死人沟……
没想到，我差点栽在死人沟里……
没想到，我竟然被维吾尔族兄弟带出死人沟……
看来老天还不准备收我走。
后记
由于当晚的特殊情况，我忘记了吃晚饭，更想不到用手机、相机记录当时的情景。本篇的照片特别少，当时拍摄车牌也是为了防止万一。
那年我忘记问，为什么宵禁的路段，晚上十点多还允许货车通过？难道说宵禁是假？后来想，其实这一路段根本不需要宵禁，全年严寒大风，夜晚的自然条件极度恶劣，八月都会下大雪，哪个司机敢在晚上开车通过？
然而，为什么这辆新疆的大货车，却赶着风雪半夜穿越死人沟呢？我不知道，或许是天意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