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读陈寅恪《柳传》四七五——茸城(三)、2025-04-07



倪会鼎撰《倪文正公年谱三崇祯九年夏四月勋臣刘孔昭疏讦府君,罢归》条略云:乌程衔府君侵议,每思所以中之,顾言路无可喻意。会诚意伯刘孔昭觊戎政,遂以啖之,出袖中弹文,使越职讦奏府君封诰。下吏部议覆。于是同里朝士尚书姜公逢元、侍郞王公业浩、刘公宗周等,及从父御史公(指倪元珙)揭辨分合之故,府君亦上章自理,乌程意沮。及吏部覆,行抚按覆奏,乌程虑勘报之得实也,即拟旨:登科录二氏并载,朦溷显然,何待行勘。于是部议冠帯闲住。乌程票革职。上从部议,而封典如故。(寅恪案:倪会鼎所编其父年谱,辞语含混,自是为其父讳。若会鼎为王氏所生,则兼为其母讳也。年谱中“封典如故”一语甚可注意,盖鸿宝虽因此案冠帯闲住,而王氏封典如故,及刘孔昭南都当权时,王氏之封诰始被夺,而改封陈氏。会鼎不著其事,可谓得《春秋》之旨矣。)
胡案:观先生引文,是匹嫡之为礼仪,就是政治斗争的一个手段。而把礼仪上升到如此高的地位,亦是国家没落之象征也。
2、牧斋铺张慰籍河东君。
(1)倪氏之改封。
夫玉汝与牧斋俱为乌程所深恶,幸温氏早死于崇祯十一戊寅年,已不及闻知牧斋与河东君结褵之事,否则当唆使刘孔昭或张汉儒之流告讦牧斋,科以“败礼乱法”之罪。且崇祯十四年六月牧斋嫡妻陈夫人尚安居牧斋家中,未尝被出(可参葛万里《钱牧斋先生年谱 顺治十五年戊戌条 夫人陈氏卒》之记载),则与谈氏所言玉汝嫡妻陈氏之情事略同,而非如玉汝己身及其乡里亲朋所称陈王关系之比。傥牧斋果以“败礼乱法”被处分,则其罪应加倪氏一等。钱柳结褵之时,牧斋固以玉汝为前车之鉴,不敢触犯国家法制,然亦因其崇祯二年己巳阁讼终结,坐杖论赎,黜职归里,即嫡妻陈夫人之封诰当被追夺(可参《初学集 伍 崇祯诗集一喜复官诰,赠内,戏效乐天作》、《闻新命未下,再赠》两题及同书《七四请诰命事略 妻陈氏条》),本不能效法倪氏,为河东君请封,唯有在社会礼节方面铺张扬厉,聊慰河东君之奢望而已。(寅恪案:谈迁《枣林杂俎 和集 丛赘 都谏娶娼》条云:“云间许都谏誉卿娶王修微。常熟钱侍郞谦益娶柳如是。并落藉章台,礼同正嫡。先进家范,未之或闻。”可供参证。)后来钱柳共赴南京翊戴弘光,虽时移事变,似有为河东君请封之可能,但是时刘孔昭炙手可热,竟能推翻倪王之旧案,钱柳自必有所警惕,遂不得不待“还期共复金山谱,桴鼓亲提慰我思”(见投笔集上“后秋兴之三”第肆首)之实现也。又圆海代河东君“觅恩封”之言若真成事实者,想此小朝廷之大司马,或以钱谦益妻柳氏能如韓世忠妻梁氏之知兵为说耶?一笑!
胡案:“遂不得不待‘还期共复金山谱,桴鼓亲提慰我思’(见《投笔集 上 后秋兴之三》第四首)之实现也”句,颇为难懂,度先生之意,就是倪元璐虽然闲居家中,但是封诰王氏未曾改变,以为倪氏不为违礼。而到了弘光朝,刘孔昭竟然以一人之力,推翻前朝之议,其权势之遮天,令钱柳警惕,不再等封诰河东君这样的事情发生,就没有为河东君请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