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卷 003 入主思存
002入主思存
晏青山已经抱着那层层叠叠的嫁衣在石阶上坐了很久了。要不是从小没学过这类词汇，她肯定早就破口大骂：“你个臭仙士，绑架我也就算了，我是要当你徒弟的人！八百年来第一个！走了气也不出一声，居然敢晾老娘？”生气是生气，奈何自己着实太嫩，这么快就被他抓住了把柄，况且她也不知道出来的时候会正好遇见白岑啊！落入蓦墟手中，总比四处逃亡被人追杀人尽皆知要好些吧。晏青山在院子里踱上一圈，又回到原地继续坐着。
正托腮琢磨自己是不是应当采取些必要措施，却倏忽注意到脚边多出一个影子。竟是个不大不小的女孩儿躲在廊柱后偷偷看她，鸡皮疙瘩爬了一手背。那粉雕玉琢的小娃娃瞧她发现了自己，一蹦一跳地过来蹲在了她脚边。
晏青山：这这这是什么东西？难不成是蓦墟养的？
“青山姑娘！”那小姑娘扎一条麻花辫，只一身棉衣，声音甜甜的，“我是来陪你的！”
蓦墟派来的？晏青山眨了眨眼。“姐姐，你别看我啦。我是灵，从前是潜筠山下的一只兔子。”小女孩嘟着嘴道。原来是灵。灵是动物等一切事物修炼百年形成的初级状态，不同的种类有微妙的区别，一旦成灵便能拥有神智，口吐人言。这小丫头片子居然比她还大！而且能化形，绝对不是一只年轻的灵。
“你多大了？为什么会在这里？”晏青山忍不住问道。“我？我约莫已经有二百多岁了。姐姐，再过一百多年，我就能修出仙体了哦！”小姑娘很是骄傲，可转瞬又难过起来，“两百年前，我在山脚下的小溪喝水，忽然尝到水里有一股好香好甜的味道，我就顺着小溪一直追，很久很久以后，发现溪水是从这里流出来的。我钻进去一看，里面种了好多没见过的花草……总之很好吃。之后就是那个人，他把我抓起来了，说我啃了他的什么仙草，还特别生气，没事儿就把我装在罐子里，关键老是十天半月不回来，我饿得受不了，好容易破开封印出来，又去啃了他一后山的仙草。”
小兔灵说到此处仿佛特别愉快。晏青山忍俊不禁：“然后又被捉住啦？”
小兔灵一愣，随即恨恨地跺了跺脚：“是呀，早不回来晚不回来偏偏这个时候！他二话不说就把我丢到山脚下，我摔得可疼了。我当时会说话了，就威胁他说我知道怎么找回来，到时候，等我生一窝小兔灵，回来把他所有仙草啃得根都不剩！但是我跟你讲，有几株仙草真的特别好吃……”
“打住！”晏青山扶额，她算是知道了，为什么这只兔灵两百年就能修出五百年的效果，简而言之就是被催熟的，真是可惜蓦墟那么多仙草啊……
“那他为什么又把你捉回来了？”晏青山决心岔开关于哪株仙草更好吃的话题。小兔灵听到后激动得向前凑了凑：“哼，当然是整座潜筠山只有我一个又萌又可爱、天真无邪、能化形又不吃人的灵！他刚刚把我提上来，说只要我照顾好你，仙草天天有。而且他说你很会做饭，做的东西比仙草干吃味道更好。”
果然还是躲不开吃！
还有，她在冥界混了十年，从来都是直接吸人精气的好么？做饭，他做梦吧。
总之，蓦墟会负责它主要的伙食的，也的确出手很阔绰。晏青山站起来拍拍身后的灰，很大气地道：“那行，走吧，先带我去住的地方。”
“他说了，这座大殿你爱住哪儿住哪儿。”小兔灵很认真地回应。
“……你知道哪儿的仙草最多吗？”
“思存苑旁边！”
“走，就去那。”晏青山满意地看着小兔灵手舞足蹈。找一个忠心的下属就像找好老婆，先得抓住它的胃。她如是想。
潜筠殿不知是何人所筑，古朴大气，思存苑是其中一处十分清净的别院，顾名思义，更像是个思怀留恋的去处。如兔灵所言，灵气宝物蕴藏之深厚，绝对是天材地宝的风水圣地，一湾清泉自顾自慵懒地卧在园中，甚至有片片碧叶落花顺水盘旋，浅香袅袅，澄清得不像话，竟一尾游鱼都不曾有。屋舍的布置典雅大气，没有弯弯绕绕的假山曲径，亭台楼阁，却又是处处情思，尤其是镂空窗棂，七巧玲珑，晏青山怔怔看了半晌才被一声渺远的鸟啼惊醒。
这个蓦墟，还挺有意思的。
“姐姐，潜筠殿简要的布局图在案几上，那个人说怕你迷路了……藏书阁第一层可以随意借阅。平日里我会在附近，您开口唤一声就是，若嫌我聒噪，我也可以变回原形。”兔灵乖巧地跪坐在一只蒲团上解释道。
“好。”晏青山应了，又问，“你叫什么名字？”
“……不曾有名字，姐姐愿意怎么叫就怎么叫。”
“哦？”晏青山已经将嫁衣外袍褪下，“没有名字？啊，那就叫桂魄吧，我曾听一诗云，桂魄飞来光射处，冷浸一天秋碧。上古嫦娥有一只玉兔，我也盼你早些修成仙体，成为一只名副其实的玉兔。”
桂魄很欣喜，竟虔诚地拜了拜：“多谢姐姐赐名。”
晏青山安分守己地过了几日，实在是闷得慌，潜筠殿本来就人迹罕至，蓦墟与她又只是名义上的师徒，想来也是苓思会来临，圣尊的担子一并落在他身上，果然如桂魄所说，十天半月地不回来，又或许回来过，可无影无踪的，偌大的潜筠殿，好似冷宫般冷清。
晏青山不安分起来，从眉心释放出阳刃。阳刃是鬼王的宝物，交予她防身的。羲龙双刃一阴一阳，阴刃可化骨无形，斩破虚空，所到之处无不化为混沌；阳刃可化风遁光，操移星辰，带有无上的泯灭力量。阴刃阴气戾气太重，无法带到仙界来，可阳刃竟也被蓦墟神不知鬼不觉的封了。流线型轻巧如纸片的阳刃，现在天真得像个孩子，握在手中温润清凉，杀意全无。刀柄处嵌了一只小小的芒星，也是黯淡无神。
晏青山随手把玩着它，亦是无心，竟一下没抓住，刀尖落在地上，隐隐有白光一没，脚下的青岩表面竟然像是融化了一点儿似的，现出一个小洞来。晏青山急忙将它捡起来，仔细检查了一番那光滑规整的小洞，盯着阳刃思忖了半晌，轻轻一拍掌，提起裙子回身向思存苑奔去。
桂魄捧着一盆还挂着露珠的兰草颤巍巍走进来时，一眼瞧见晏青山把玩着阳刃，倚在窗边，不知在想些什么，右手指尖细细摩挲着窗框，银杏窗框右下角，刻了一只拇指大小的蝶，线条流畅纤美，仿佛风一吹便会扑簌簌闪进风里去。
“姐姐好一双妙手！”桂魄喜得叫一声，凑上前去仔仔细细地看。晏青山笑起来：“你吓着我了。”谈笑间收起阳刃。她醉爱雕刻不是一天两天，却从未想到此时竟发现了如此好用的一把梦寐以求的刻刀，鬼王知道后生不生气她不管了，阳刃这般天材地宝，她用用又怎的了？
又下雨了。
晏青山抱着一只雪白的兔子，默默抱膝坐在阶前。蓦墟已经一个多月没回来了，不知苓思会还有多久结束。潜筠殿尽管大得惊人，可是除去禁地和蓦墟本人的居所，晏青山已经逛得七七八八，说实话，蓦墟对这座堪称艺术品的宫殿一点也不上心，潜筠殿之名也不过是因为身在潜筠山上罢了，除了思存苑，绝大多数庭院都是一尘不染却荒废无名的。明明说好可以自由活动，却偏偏有那样多的禁地，明明好不容易找到了称手的刻刀，却找不到合适的木料，也不敢四处乱刻，藏书阁只开放第一层，全是基础理论，一点儿也没意思，几天就能看完。
晏青山托腮，愁绪万分地叹了口气，蓦墟这个……没良心的神仙，一点儿也不为她考虑。如此无趣的生活，倒是让她想念起在鬼界时那种厮杀不断的日子。
微凉的山风引得她一激灵。
“桂魄……桂魄？”晏青山轻轻将桂魄摇醒，“我受不了了，咱们去吃点东西吧？你还有什么想吃的？我们去找找。”桂魄眯缝起的眼睛一下迸出神采，连连点头。
潜筠山不知有多高，山顶寒凉入骨，虽然仙气鼎盛万物丰茂，却人情味甚微。原本，他还希望，她能为这里染上些生气，却是他多想了。
蓦墟提步默然走在雅致的长廊，簌簌而湿润的山风盈满了衣袖。还是那样冷清，不过――思存苑檐下，多出一只系着红丝带的风驿，琅琅吟得甚欢，在微风里滴溜溜地旋转着。院里多了许多花草，侍弄得一丝不苟，蓦墟无声地走入屋内――空荡荡。窗棂大开着，银杏窗框右下角，有一只栩栩如生的蝶，它的主人甚至还想为它描上色彩，一只工笔扔在一旁，浅紫色将将上了一半。
人去哪儿了。蓦墟只立了半晌，唇角微勾，便信步出去。找到人时，实际上，他亦是不知这是哪间厢房，那姑娘正和一只肥硕的兔子一同横七竖八地躺在竹席上，香炉里的香片早燃尽了，屋内四处还浮着一抹冷香。丫头一身轻粉长衫，丝制的外衣在涌进来的清风里簌簌翻飞，她既不觉得冷，也不觉得被兔子压着难受，红润光泽的唇边粘着半枚草叶，微微一努嘴，扯着兔子的毛，翻个身把肥兔抱在怀里，一面还在絮絮呓语。兔子几日不见，不仅圆润了一圈，而且灵气内蕴，修为大有飞跃，被晏青山无礼地揪住毛，十分不爽地微微眯起金红色的双瞳，却不经意间瞥见一角暗青――
桂魄的爪子不由自主抽搐了两下。
要死啦！它怎么知道那丛其貌不扬的野草真的有令人醉生梦死之奇效啊！也不知是醉了还是醒着……可是这种来自灵魂的战栗感真实无比。
还来不及闭眼，一道青光准确落在圆滚滚的屁股上，即刻便是钻心的疼。桂魄虽是只不会叫的兔子，玲珑的兔牙一咬，却憋住了一动不动。敌人的敌人是朋友！之前她在廊柱后偷窥，晏青山同蓦墟关系也不怎么样，那她们便是同道中人。青光还在接二连三落下，又痒又麻又疼，不知不觉间，小脸扭作一团，兔毛一根根炸起，当真是好生艰辛。
蓦墟不同她闹，念了个诀提起桂魄，引得她龇牙咧嘴，这家伙，居然不屑于碰她！染着竹香的长袖飒飒一挥，竟是横抄起一旁晏青山，一眨眼闪身不见。桂魄头朝下重重落在塌上，捏起拳头对着空气胡乱挥舞了一阵，难过得长耳都耷拉下来。
晏青山亦是不好受，她早被桂魄那两爪子挠醒，说实话，她十分感激桂魄于危难之中的仗义，可眼下她骑虎难下，蓦墟清熏的气息近在鼻息之间，一步一步走得十分稳当，容不得她有过多幻想。与其一会儿被蓦墟冷嘲热讽，不如先下手为强。她被轻放在一张榻上，晏青山僵硬地躺了半晌，也不见些许动静，蓦墟人呢？真是，急得冷汗都要流出来了。放出灵力，畏畏缩缩地四下蔓延搜寻，一无所获。人真的走了？晏青山微微眯缝起眼睛，手腕却被捉住――“蓦墟老狐狸！”晏青山欲哭无泪，也是，她跟一个修为高深之人纠结什么，真是可笑极了。蓦墟暗青色的眼眸一如既往清冷，一股大力将她整个提了起来。晏青山本能右手飞出一掌，她大脑一片空白，也不知扔出去什么东西。
蓦墟定然是躲开了。那东西直直飞出，“吧唧”一声击中了蓦墟身后的屏风。黄中泛青透着蓝光的胶状物……这什么东西啊！晏青山趁机脱手，整个人飞速向后退了数尺：“有话好说，为何动手？堂堂仙尊，颜面何在？”
她其实是想说，你个臭不要脸的王八蛋还晓得回来回来你就是这么对老娘的嘛仙界的人真是瞎了死鱼眼人模狗样的有啥了不起，这句话硬生生哽在喉咙，说出来便变了模样。
蓦墟挑眉，手上的动作丝毫没有停滞，只吐出两个字：“你赔。”想了想又补充道：“是你先动手的。”
“出去打行不行？”晏青山在冥界混迹多年，逃跑耍阴招可是一流，心里早已经问候过蓦墟祖宗十八代，凭什么刚回来就动手啊，鬼鬼祟祟又不好生说话，气煞我也，幸好阳刃随身，恐怕你还暂时拿本小姐没法！
作者有话说：
这段文已经码了好久了……咳，写了一半，今天才补上。语言现在有点儿欢脱？没关系，大约还要欢脱两话左右就会迎来第一个小技能点了kkk，很快我就会严肃起来哒~不过终于花时间把大纲理好了，之后不用担心情节脱节了，最近可能会频繁更文一段时间，毕竟开学就要闭关了呜呜呜。
今天星期五（托腮），祝大家周末快乐？XD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