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夕何年｜第一章：我和你上了同一所学校
盛夏的余温在连续的秋雨中彻底地偃旗息鼓，一片片被拽下的泛黄法桐落叶，成群结伴的铺满了街道，给Z城平添了一分秋色。
连续一周的淅沥小雨，下凉了秋，原本还是盛夏装扮的人们早早地换上了秋装，迎接着秋的馈赠。
何夕，即将入学报道的准大学生，此刻夹杂在人群中的她，拉着密码箱仰着头站在校门外。低调的校门，镶嵌着浅灰色的校名，全然让人难以注意到这是一所院校，若不是高悬的迎新标语，门口一排排的咨询指引，来往穿梭的青涩面孔，这所庄严肃静的院校怕是很难被人发现。
一脸愁容挂在何夕白皙的小脸上，大大的眼睛里薄薄的一层雾气，总感觉随时会落下泪来，就好像这连绵的阴雨一般，让人摸不清。这般神情的她，与身边嘈杂的喜气洋洋的学生们完全不同。
报考Z城的这所军校，对于她这个南方姑娘，是深思熟虑且意志坚定的。谁也不知道她为何高考志愿填报只有这一个学校，只是大家看到了高三最后一年那个学得不要命的她。
如愿以偿收到通知书的当天，关在房里一天，任凭家里人怎么敲门她都置若罔闻，只是淡淡地回复一句：别敲了，我活着呢。这让一家人还未来得及欢呼她的成绩却又忧心她的状况。
在何夕爸妈的眼里，大女儿是个倔强的孩子。话语不多，却极有主意。就像报考这件事，她未跟家人商量，也并未听从老师意见，只填写这一个志愿，一点回旋余地都没有。
倔归倔，但是何夕又是爸妈眼中的乖女儿，乖巧，从不顶嘴。平时没有弟弟的那种横冲直撞的蛮劲，见她不是看书就是写写画画，这已经让父母少操了很多心。可是，他们怎会知晓这个不显露心事的女儿是真的无碍吗？
在何夕的眼里，小她6岁的弟弟是家庭的中心，不管爸妈还是爷爷奶奶，总是围着这个活蹦乱跳的男孩子团团转，全然认为女儿应该懂事，话里话外都是她比弟弟大，所以应该懂事。
所以当妈妈说无暇顾及她的学习时，从未问过小小的她是否害怕，便将她转学到了私立初中并办理了住宿，因为何夕爸妈认为女孩子早些独立的好。于是，何夕习惯了一周五天在校，周末两天在家的安排，离开一直是她在家和学校做的唯一一件不变的事。
送她上大学这件事，何夕爸妈突然来了热情，却让何夕自作主张了一回。一封简短的书信，“爸，妈，学校我想自己去，你们不用担心，学校手续办好后我会给你们打电话。”喜欢用笔来记录一切的何夕，留下简短几句话便离开了家，似乎她为了急着印证自己的长大。
也罢，“随她，孩子大了，懂事。到了学校定会来电话的。”何夕爸爸向来在何夕教育方面是放任式的，他对女儿的期望，从来也未落空过，这是他最为放心的地方。就像拿着何夕留下的字条，不慌不忙地安慰着一头火的何夕妈。
天晴了。西方的乌云已经拨开，远处上空翻滚着粉红色和金色的云霞，撕开云雾的阳光探着头，洒下一地的金黄。
“爸，妈，我已经到校了，现去去办理手续。”何夕简短的一则短信发送给何爸后，便低着头拉着皮箱往人流方向走。
“同学，请出示证件！”一声清亮的男声，让低垂头只顾看脚的何夕一个激灵抬起头来。
何夕没见过这阵仗，一时间不明白证件是什么？她呆呆地看着立在校门两侧笔直身着绿色长袖军装的士兵，紧张地红了脸。
“请出示录取通知书。”士兵正色地提醒道。
“哦，通知书，等等。”何夕在听到后面一个轻声提醒，反应了过来连忙回答道，背包里翻出了通知书递上。
“请出示身份证。”士兵检验后，再次提出要求。
何夕翻开背包内侧，零钱袋里拿出身份证，咬着嘴唇探着眼，就怕他再有别的要求。
“可以进校了。进门左手，可以找找自己的院系，有新生接待人员。”这名一丝不苟得士兵大声提醒道。
“谢谢。”后面排队进校的人多了起来，何夕紧紧握住证件，顾不上整理背包，四处张望着便拉着皮箱往左拐了。
“程砚，我终于如愿以偿了。可是你在哪儿？”何夕站在了一排低矮的平层房前，环顾着这个熟悉的背景，看着接待桌前忙碌的人群挤来挤去，她轻声地问着，不知道是说给自己听，还是说予旁人寻求回答？
但她知道，这个问题不可能有人回答了。
她在等。
“同学，请问是计算机系的新生吗？”迎生桌前，桌前正中间长袖军装的男生一脸温和地对她喊道。这个安静的女孩足足站在那里近2个小时，临近中午报到的学生已三三两两，她却依旧无动于衷，负责接待的两人决定主动问一下。
“同学，录取通知书和身份证来我们这边登记后才能办理手续。”桌前另一名年轻的工作人员提醒道。
何夕脑海里那一张灿烂的笑脸和眼前的绿色军房来来回回重叠在一起，虚幻的看不清，寻着声音她才意识到，自己又在发呆了，她歉意地点点头，拉着箱子朝着接待处的方向走来。
“我是新生，老师，这是我的证件，请审核。”何夕夹着背包，双手递上证件。
“同学，你的身份证呢？”审核资料的女生抬起头，对照了她的入学资料，微笑着问道。
“我刚才还拿在手里的......”，何夕看着女孩手里扬起的烫金通知书，哪里有身份证的身影，她满脸通红地胡乱翻起包来。
此刻的她，耷拉着眉，原本白净的脸庞一直犯着红，她很不习惯被人注视，这有些让她感觉像只被围观的猴子，她恨不得遁地不见，开学的第一天，糟透了，她埋起头这般抱怨自己。
“老师，您好。我刚才在旁边的花坛下捡到一张身份证，名字叫何夕，是不是上交到这？”女生甜甜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何夕赶忙转身，“我，我叫何夕。”红着脸突然来这么一句，伸出手不知该不该拿的她，引来大家一阵哄笑。
“同学，给你的身份证。”面前的女孩，健康小麦色的脸庞，一双亮亮的眼睛，扑闪扑闪地弯成月牙，洋溢着阳光笑容，让何夕绷紧的神经有了片刻放松，女孩快速把身份证塞进何夕手中，笑着说道，“可别再丢了哦。”
“老师，我也是计算机系的新生，报到。”女孩递上证件，立了一个不标准的军姿，惹笑了一圈人。她又对着旁边的何夕挤了下眼。
何夕这才反应过来，女孩不过是为了缓解她的尴尬处境，她也转过身面向桌前，配合着办理入学手续。
“这儿签上字，这是分配好的宿舍钥匙，简章上有宿舍路线，你们趁现在报名第一天，还能找到不错的床位哦。”学姐眨眨眼，朝着人群散去的方向指了指。
“对了，叫我学姐就好。欢迎你们来到我们学院哦。”学姐一脸温和地介绍着，分别递上简章。
“谢谢学姐，谢谢学长。”谢过他们，办理好手续的两人，一起离开了接待处。
“我叫田沁。你也分到301宿舍啦！缘分！”女孩看着何夕手里的单子，惊喜地大叫道，只背了一个双肩包的她，不等何夕回应，呼呼地拉起她的皮箱，“快走，咱俩去占个好床位。”完全一副熟悉的模样。何夕迎着阳光追了上去。
不知是校园太大还是行李的缘故，两人蒙着头感觉走了很远，两边红墙青瓦的多层楼房，俨然让她们晕头转向，一路走一路问，才算是摸到尽头的四层宿舍楼前。
“刚才谢谢你捡到我的身份证......”。一口气爬上三楼，不爱运动的何夕此刻也是大喘气，总算开口和身边的女孩子道了谢。
“哈哈，客气啦，缘分。三楼到啦！咱找找宿舍在哪？”站在楼梯间，来往搬东西的人不少，田沁把箱子挨着墙摆好，手不停地扇着发红的脸颊。
何夕看了看登记表上的宿舍号，眼睛不停地来回寻找门牌号。
“最里面的宿舍哦。”田沁眼尖，拉过箱子扯着何夕的手往左最靠里的房间走去。
门开着，靠窗左手下铺一个女孩弯着腰铺着床单，看不清脸。
“你好，同学。”田沁拍了拍那个忙碌的女孩。
“你好，我是田沁，这个是何夕。你这么早就到啦？”田沁自来熟地介绍道。
“你好，我是杨岚。我比你们早了一丢丢，欢迎你们哦。”短发的她，厚厚的镜片后面，一张温和的脸，俏皮地笑着。
“哈哈......”。
“何夕，看看你要睡哪张床铺？我想睡上铺。”
何夕环顾着房间，上下铺共四张木板床，高悬在头顶上方的点点剥落掉漆的电风扇，靠近门的两侧是壁橱，淡黄色的柜门，敞着口，似乎迎接着又一批的新生。
“你要不和我对面吧？”田沁拉着何夕指着另一边靠窗的上铺。
“上铺能吹到电扇，还能坐在床上看楼下男生打球哦。”她笑着低声耳语道，全然没有一丝陌生感，这让何夕轻轻地扯开嘴角，跟着偷笑了起来。
说说笑笑，两人按照杨岚的指引，去到一楼队长处签到领取了床单被褥，一会功夫，自己的小床也在笨手笨脚中收拾妥当。
斜阳透过虚掩的窗帘俏皮地跳了进来，三三两两地攀爬在白色的床单上，和谐而又美好。
何夕抚摸着绿色的军被，眼前浮现起程砚炫耀叠好的豆腐块一般的被子，咧嘴灿烂的笑，那笑容像洗过的阳光一般温暖。
可是，你去哪里了？何夕对着手机里的照片泪流不止。
“何夕？你怎么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