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新衣的新年

        小时候，家中贫寒，我总穿一些哥哥的旧衣服，用我们家乡的话说叫“拾旧”。记不清到底“拾”了多少旧，在我的印象中，只有参了军，才穿上真正属于自己的衣服，那也是部队给发的。

        有一年春节，当兵三年的哥哥回家，用自己积攒的津贴买了一大包东西，一家人欢天喜地。我也十分高兴地围在一旁，看哥哥把礼物一件件拿出给人，本指望能给我一套新衣服，最好是军装。可直到哥哥把包底翻了过来，才知道并没有我的。我失望地默默走开了。哥哥很不安，连声说：“对不起，下次回来一定给你买。”我知道哥哥的几个津贴，除去四五千里的路费，买来这些东西已经很不容易，他当兵几年回家一趟，亲朋好友那么多人，顾不上我也是自然的。

        没有新衣的新年我过了不止一次。不懂事的时候，只要是新年就高兴，稍大一点，便为没有新衣有点不好意思，不愿走亲访友。那年春节我同样打定了不出去拜年的主意，找来不少书，准备以此度过春节这段时光。

        我并不在意没有新衣服的新年，但看到伙伴们一人一身新衣来找我玩，而我面露难色左藏右躲时，家里人都有些过意不去，父母十分心疼，哥哥也非要拿出返回部队的路费为我买身新衣服。这怎么行，没有新衣，我照样过年，没有路费，哥哥怎么回部队呢？我不同意，还拿杜甫用诗待客的故事安慰他们。我说：“杜甫用两句诗就能待客，我有一箱子书难道还过不了年？”父母和哥哥都心酸地落下了泪。

        那一年的春节，我没有穿上新衣，整天在家里看书，父亲还把压箱子底的几套古书拿了出来，我用刚学的古文知识看，不懂便去问父亲，有时还为书中的人和事同父亲争论几句。尽管有些囫囵吞枣，倒也津津有味。现在想起来，没有新衣的新年，并没有什么过不得的。在别人都为锦衣华服欢天喜地的时候，我却从书中得到了别人没有得到的东西，知道了许多原来不知道的故事和道理，也养成了爱看书的习惯。那一年的春节，在我脑海中打下了深深的烙印，成为我不断学习、进步的精神动力，对我的成长产生了很大的影响。我还把它当作一种资本向别人讲述过哩！没有新衣的新年，只要做点自己喜欢做的、有意义的事，一样过得有滋有味。

        后来我上了大学，当了干部，生活条件有了一定的改善，但在穿衣上总不愿讲究，觉得有衣穿就行，来来去去总是一身军装，走在人群中心里十分坦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