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赵后传

好久不见老赵了，他过得是否好？真是活见鬼，怎么会担忧他呢？自从得知老赵得了脑梗后，我总会无厘头地想起他来。其实我跟老赵连半毛钱关系也没有。

老赵跟我年龄差不多，还有两年退休，下岗十几年了，也没有一技之长，也没有再就业，前半辈子是干什么的我不知道，得病前靠蹬板车挣个仨瓜俩枣的。据说老婆跟人跑了，还带走了唯一的儿子。不过老赵不懒，也不惜力气，他总是在我家院门口等客，院里的人都认识他。

老赵天生爱搭讪，一来二去就“混”熟了，因而也就成了这一带的“名人”。老赵与人搭讪的话题不多，见面总是那一句“干啥去？”然后露着一口沾了铁锈的大黄牙笑着。对他的搭讪我总是不知如何是好，礼貌地笑笑。我很同情他的境遇，想着谁的车都是坐，何不让他这可怜人挣了这几块钱，因而我多坐他的车，但是接下来会让你有些为难。他对人十分熟络，一路上刨根问底，到哪里去？去干什么？家里几口人……就像警察查户口。

老赵的记性惊人得好，只要听过一次，他就能过耳不忘，这让我很讶异，然后下次你坐他的车时，他就会旧事重提，就像数他的家珍。说实在的我不大喜欢与他交流，我与单位的保洁工总是和谐相处，平等相待。其实我也是一个靠劳动换饭吃的人，没有资格歧视体力劳动者，可与老赵我不知该聊什么。他让我想起了鲁迅笔下的啊Q，不能算坏人，却不讨喜。我总想避着他，但他的搭讪速度总是快于我的反应。这又让我想起了鲁迅的小说《祝福》中的“我”为什么总是躲着祥林嫂，实在是不知该怎样对待祥林嫂（老赵）。

老赵很黑，不知是晒的还是脏的，他很像一个三十几年前劳动人民，不讲究穿着。老赵干活从不惜力气，所以人们家里的体力活多叫他做，而他也引以为傲，这时他会挺直腰板，显示他真正的身高一米七五，此时他有点儿阿Q“发财”以后的嘴脸，对旁边的人多有不屑。第二天那人家里就被“曝光”了，老赵免费给你做广告了，后来我想如果老赵去做推销会有不菲的业绩？也不会像现在这么穷了？后来人们就再也不敢“惊扰”他了，可见“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别人的日子越过越好，但老赵的日子越过越穷，冬天总是涩涩发抖，我没见他穿过羽绒服，后来我把老公的一个半新的羽绒服给了他。据说他“挣的钱”都喝酒了，估计喝的也不是什么好酒，这让我想起了他的脑梗。这还让我联想起了冯骥才笔下的酒婆，喝了一辈子（兑水的假）酒，最后却死在了老板的良心发现上，死在了货真价实的”真酒”上。但老赵有一点是现代人艳羡的，那就是他总是“无忧无虑”，那一口沾着铁锈的玉米牙永远露在外面。

“干啥去？”我吓了一跳，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正在我“想”老赵的时候，就传来了老赵的“问候语”，他慵懒地坐在街边的一个破旧沙发上，旁边坐着几个比他年长的人。同龄人一般不与老赵搭讪，如果搭讪也多是戏谑他，就像王胡对待阿Q，久而久之老赵大概也感觉到了这些人的“不善”，转而与长者为伍了。他的搭讪把众人的注意力引到我的身上，人们上下扫视着我，我有些不自在。

老赵虽然可怜，但也有些狡黠，比如熟人坐他的“车”他会多要一块钱，别人的车都进行了几次改良，而他依旧是最初的那个破车，一块破布帘子，被冷风吹得乱飘，但他的车钱却跟着别人一起涨。他长期蹲在我家院子门口，他说某“领导”经常坐他的车，大概是领导不在乎那块儿八毛，大概是老赵勤快，大概是……哎，我没当过领导，我哪里知道领导怎么想呢？怎么又想老赵了？

老赵得脑梗已经两年多了，他还没到退休年龄，半边身子不利索，完全失去了劳动能力，我真替他发愁。“姐，干啥去？”这不用说是谁了吧。“姐，我办病退了，一个月两千多块钱呢。”他可怜兮兮的，就像跟自己的亲姐撒娇，他这次没有对我刨根问底，而是坦白了他的所有。一个可怜人终归有所依靠，我从此是否可以不用再惦记他了？

远远地望着那歪斜的身姿，蹒跚着在我的视线中渐行渐远……

2022年11月1日星期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