潜入你的深秋
我是入侵者,是这些绵延大山的不速之客,我静悄悄的挤进庞大的山体,那含着矿物质而绿得不那么真实的河水,缓缓荡着清波,向我的怀里流来,流经我的仓惶,流经我一点点隐秘的欢欣。我屏住呼吸,不出任何声音,就这样,轻轻的融进一片深幽。
邓池沟是属于那个黑眼圈,白褂子物种的。红枫向山顶蔓延,大山装饰了绿意之外的色彩,让人忍不住伸开双臂,扑进它的怀里,那些染着秋色的树木,仿佛是柔软温暖的羽毛,让你感觉到山神的体温。
其实这时候才真正嫉妒熊猫了,江山叠翠大约就是眼前这番景象,也许正是这秀美奇峰,才孕育了熊猫这样神奇灵性的物种,天然的黑眼眶,漂亮的白褂子,傻乖傻乖的讨人喜欢。
你看那阳面的山五彩斑斓,深绿,浅绿,淡黄,橙黄,甚至艳红,如同打翻的调色板。然而,却又带着自然的和谐,带着明快的律节,深深浅浅,像跳跃的音符,苍劲轻快!虽然此时天空并不明朗,那鲜明的色彩像是一道暖光,轻轻的、轻轻的撩开秋天的一角,一切晦暗早已荡然无存。
而 阴面的山,树木参天,幽深苍翠,在那密密的林地里,竹笋还在悠然生长。我想这时候,白掛子的家伙一定在阳山晒了太阳,又转战阴山喂饱肚子。你看,那长尾巴的鸟儿已经被惊飞起来,它们拖着长长的坠着白花的尾巴,去那东山上寻找树的果实。树叶都已经秀色可餐了,果实一定早已美味甘甜。
一座 清丽的小镇建在谷底,白壁红檐。这是一座爱的小镇,2013年的那次地震后 ,恒大集团援建的民宿小镇 。房前溪水潺潺,秋波盈盈。每一户就是一家民宿。房前种花,格桑花开得无忧无虑。有菜园,红色的土地种着整齐的菜苗,矮木桩做的篱笆,分开不同的菜畦。打开房门,有茶室静置着茶具,随时等着浅饮低语的客人,餐厅桌椅整齐,随时可以摆上农家小菜。
行进在小镇,一汪一汪的水滩错落在微微斜面的小街,小桥横卧,其实水面如果飞身跨越,真不是难事。恍惚中,这便是传说中的山穷水尽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这一村这么真切,又仿佛有梦中的神韵。此刻小镇清幽,只有我们一行人三三两两的漫步其中,默默的体味着乡里悠闲惬意。
仰头看向东山,顿觉颈部骨头“咔咔”着响,仿佛做了一次颈部运动,山峰高得连接头顶的天。转头看看西山,倘若头顶戴着帽子,它也会滑到你的背部。天空已经被两边的山划拉得修长,你可以想像到,山的那一边,还是无尽的山。然而此刻,我却是觉得稳妥的,满心的安静从容,全没有憋屈难受。就这样一寸一寸踏进山的肌肤,踏过它绵延不绝的边际,我甚至伏地聆听大山的心跳,听它每一棵树木,有汩汩的血液流淌,每一片树叶摩擦的细语,丝绒般揉搓我的心壁。
我们还在深入大山,蜿蜒在它铁骨铮铮的山梁,渐渐接近它的顶端,簇拥涌动的云雾。其实,一百多年前 ,来自西方的传教士早已打探到这里,他让全世界认识了我们的大熊猫,并在这云雾缭绕的山巅建造了传播福音的天主教堂。
木质穹顶的西式教堂,似乎没有留下岁月的痕迹,只有神像和朴素的花,沾满了时光的碎片。高高的穹顶,空旷而清朗,就像飘逝的弥撒,带走了尘世的风烟。遥望着仿佛一步之遥的对面山顶,云雾像白棉团散布在山峰,隐约可见秋色斑斓的山色,时而清晰,时而隐晦。山风吹动了路边的红枫,湿气从面前拂过,我想那一定是雾气从我的身旁飘过,在净化我的肉身,让我感到魂灵的颤动。在这寂静的山顶,仿佛传来千百年前弥散的福音,一遍又一遍的拭去来路中的尘埃,有些情愫清幽馨香。戴维就是这样,穿越大半个地球,行走千山万水,在这里寻到了稀世珍宝,这个后来被称为可恶的偷猎者的植物学家,生物学家,让一张熊猫皮标本在法国巴黎惊艳了整个世界,使得今天的大熊猫荣升中国的外交使者。
我们都是贪婪的探寻者,这里已经属亚高原地带,每前进一步,秋色就更浓一些,那些色彩的跳动,仿佛一座座山都在织着与云雾媲美的锦裳。我知道,那高处的孤独,无人解读。鸟的歌声隐藏了起来,我们的脚步声似乎踩得山体叮咚作响,从而惊动几声“咕咕”的鸟语,仿佛是它们轻言告诫,继而又深入丛林,不闻其声,分明就是轻视我们的打扰。云雾一拨又一拨的飘过,大山依旧静默,它从没想续写什么传奇,千百年来冷眼看世事纷纷扰扰。哎!蜂桶寨,你已为高山,潜心修行,而我,无力为水!洗净魂灵铅华。我是途径你的一丝清风,在你的忧郁里揉碎前世的风霜。我突然挣脱内心的敬畏,倾心想要将你偎依,多想伏在你锦缎般的体肤,像一片浮云融化在深蓝的天空。
深夜里,枕着山的臂弯,没有月亮巡逻。山色凭空消失,山涧一夜无眠,像在为大山招魂,不停歇地翻转大山的前世今生,我在梦里,遇见了一个叫王幺幺的女人,爱得无法自拔。
醒来我就去那个残缺的山寨吹风。从前我被冠名植物博士,可我一直没有认识开在路边那些蓝色的小花。好多年,没有走过那么险峻的路,布满荆棘的山路,几乎成九十度直角,往上的时候手脚并用。啊!女王,你的府邸被地震削去了大半,可你的风骨已经化作了这绵延的山脉。我在当年的石门前感受你的风采。几根残旧的石柱,还如你当年的兄弟一样,等着你的派遣。秋草萧瑟,尽力在废墟散播种子。藤蔓已无高处攀援,也在草的间隙里绿意盎然。你不会稀罕那块已经破碎还供在此处的贞洁牌坊了吧!穆坪土司和王正土司的繁荣昌盛早已风化在那沧桑的岁月。遥想那年策马长风,左穆坪,右王政,何等风姿飒爽!刀光剑影里的峥嵘岁月,多少次建昌月的光亮 ,把你眼角的泪映成珍珠。
一个像山一样的女人,让沉默的大山有了些许温情。女人的故事里有山,山的故事里有王幺幺。 那开在路边蓝色的小花,花枝是乱丛的灌木,却开出了特别颜色的花。冷色的蓝,高贵而寂寞,绝色流芳!
都说精美的石头能唱歌,这里的石头能作画,在宝兴汉白玉石雕艺术馆,我们看见了石头天然成画,有的奇峰秀美,有的山水雅致,有的是黄沙苍茫,有的是锦绣河山……。就连我们吃饭的饭店的休憩地上的地砖,都是有美丽花纹的汉白玉。我们琢磨着石头上的图案,恨不能把他地砖都窃了走掉,我们脚下踩的,分明都是无价之宝。
《礼记-中庸》记:“今夫山,一卷石之多,及其广大,草木生之,禽兽居之,宝藏兴焉”。宝兴由此而来。然而,没有领略它莽荒苍茫的大山,没有看它珍奇灵异的飞禽走兽,没有看它深山秀水,你全没有神秘悠远的感觉,再没走进穆坪土司的山寨,那恍若隔世的味道,就更难让人在辗转尘世,听风读月。
我仰望远山的秋色,踏过溪水悠悠的老街,挥动身旁的一片云彩,听一条河无眠的歌。刀光和苔痕,薄雾与月影,石头的歌声,秋色的面容……都又回归山的缄默,水的一如既往!我来过,吹着风,悄悄潜入你的静谧恬淡。我走了,那些被镌刻的时光依然还在,而我,不曾留下一丝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