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那月》（第八章）学打算盘

暑假刚到，我就盼着叔叔赶快把姐姐送过来，就在我望眼欲穿的时候，一天刚吃过午饭姐姐拖着一个大提包进门了，既让我惊喜，又让我不解，怎么是姐姐一个人过来的，叔叔呢？

原来事情是这样的，放假后姐姐闹着让叔叔送她过来，无奈叔叔这几天厂里比较忙，和姐姐商量等几天再送她，姐姐等不及，奶奶值班还没有回来，叔叔无奈，就给姐姐15块钱，让她自己买票。拿到钱，姐姐找到一个大提包到街上买了一包大米，亦步亦趋到了火车站，好在下车后漯河火车站和汽车站共用一个广场，姐姐毫不费力地坐上了开往我这边的汽车。不幸的是姐姐把“张老庄”说成了“张庄”，坐到了下一站。就在姐姐手足无措的情况下，一个机动三轮车司机好心地把姐姐捎了过来。

姐姐到家还没有怎么坐定，紧接着叔叔就进门了——奶奶下班回来不见姐姐，问我叔叔才知道她独自过来看我了，非常生气，就让叔叔赶紧请假看看我姐姐是否安全到家，这就出现了姐姐曲曲折折刚进门，叔叔随后就赶到了的场面。

和姐姐在一起是开心的，同时也别扭不断。假期里我们小孩子都到地里割草交给生产队饲养员，然后换回同等的麦草用来烧火，平时都是我背着背筐割草，背筐在背上滚来滚去，十分吃力。姐姐回来后，我们就用棒子抬着背筐，姐姐觉得她比我大就把背筐往她那边移动，我觉得我比姐姐身体好，就往我这边移动，争来争去，谁也不让谁，争来争去，都想让对方轻松一点。

暑假过完，临近开学的前几条，姐姐就要上初中了，我也该渗入三年级，除了语文，数学，还可以学习政治和常识了，想想就激动，黑蛋哥开学就可以到公社那边住校读高中，他爷爷早早给他准备好了行李，还有换饭票的玉米和麦子。

就在我们各自畅想着美好的未来的时候，不幸发生了，黑蛋哥早晨起床的时候，突然发现本该早早起床做早饭的爷爷，躺在床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没有了呼吸。紧接着亲戚，邻居和大队干部和生产队长就忙碌老人的后事了，黑蛋哥按照大人们的指使走完了所有的流程，全程没有一滴眼泪，那时候我哭得稀里哗啦：心想黑蛋哥以后谁给他做饭呀！

后来在大队和生产队的协调下，黑蛋哥享受了孤儿的待遇：学校免除学杂费，生产队分给他全额的口粮，直到高中毕业。从此以后，星期六放假，黑蛋哥和同学们一样回家，别的同学回自己家，而黑蛋哥回我们家，和我们一起吃饭，晚上到自己家睡觉。每到星期六下午我就早早盼着黑蛋哥回来，感觉有他在，我什么都不怕，他就是我的靠山，是我的保护神。

新学期开学没几天，我们班就开设了珠算课，说是珠算课，其实就是认识算盘的基本定位及结构而已。星期天回来的黑蛋哥看到我们学算盘，而且我热情很高，就下决心教我打算盘——他爷爷是算盘高手，据说会打“狮子滚绣球”，可能就是现在的开方和乘方之类的，黑蛋哥得了爷爷的真传，这下可以传给我一部分了。

黑蛋哥首先在算盘上给我定位，用纸条写上：个，十，百，千，万……贴在算盘横梁上，先从最简单的加法学起，并且给我写好口诀，让我先把口诀背熟练，然后实操，加法口诀是这样的:

一上一

二上二

三下五去二

四下五去一

五去五进一

六上一去五进一

七上二去五进一

八去二进一

九去一进一

用这些口诀可以在算盘上做加法运算。

开学后，每天背着硕大的木制算盘，一句一句地练习口诀，然后一篇一篇地在算盘上实操，引得小伙伴羡慕的眼神，有时间还抑制不住地炫耀一番，非常得意——打架打不过你们，但我学习好，还会打算盘！貌似以后再也没有小伙伴欺负过我，顺顺利利过着我满意的学生生活。

此后一段时间，每个周末黑蛋哥都会给我增加一点难度，循序渐进，直到我能熟练地用算盘计算加法和减法，当时我就想，如果黑蛋哥是个老师，绝对是个好老师，态度好，有耐心，现在我仅存的一点珠算知识也许就是那个时候积累下来的吧。

那个时候生活条件及其艰苦，主食就是杂粮馍馍和面条，家庭孩子多的人家，早晨一顿大饼子，中午一顿豆面、红薯干面和白面合成的面条，晚上只有喝红薯茶。所谓的红薯茶就是把红薯切成大块添水煮，一人一大碗，节省粮食。我和张奶奶分四个人的口粮，相对宽松许多，我吃白面，张奶奶吃杂粮面，但不至于晚上吃红薯茶充饥。但小孩子十分好奇，在我眼里红薯茶就是美食，每天晚上拿着一张饼子去小河对面表姑家换红薯茶喝。

蔬菜有专门的菜把式管理，一块固定的地，一口水井，一头小毛炉天天拉着水车抽水浇地，每隔一天才分一次青菜，仅仅够面条锅里见个绿叶，肉是稀罕物品，不过年的时候很少能吃到。

转眼到了中秋节了，张奶奶给我买了一包点心，我没有舍得吃，非要等到黑蛋哥回来我们一起吃。中秋节那天下午，黑蛋哥又像往常那样步行十几里路回来了，到家第一件事就是从怀里掏出一个硕大的肉包子，递给我时还有一点点热气，我没有顾上问那么多，大快朵颐，最后才知道那是他们学校给学生发的中秋礼物，黑蛋哥舍不得吃带回来给我吃，生怕凉了就藏在衣服里保温——那是我一辈子吃到的最香的一个肉包子，温暖了我许久许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