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
我躺床上,并不是病了。邻家的姣姣过来玩,拿着一本书,指着一张图,问我:“爷爷,你死了也是鲁迅这个样子吗?”
我目光跟了她的手指去,那真是鲁迅,刚刚死去的时刻。我吃惊她竟然认识鲁迅的模样。他那辞世的姿势,端的和我此刻无疑,就连乱发和胡须也有几分相像了。
我说,是。心里想,要真是鲁迅就好了。忽又想,难道即使死,也要向鲁迅学习吗?
童言清新,更显可爱。我却由此生发感慨,实在是不可爱了。
学生:“老师,如果现在还是唐朝的科举,行的还是那时的开阔,文化人还是提笔诗歌,张口平仄,也就是社会的土壤在,民众的基础在,你说还会出现李白、杜甫吗?”
我:“你是说李白、杜甫把好诗写尽了吗?我以为可以出现超李白,超杜甫。膜拜是精神的怯懦,匍匐是进击的不到。艺术哪里有顶峰,所谓的顶峰都是留给后人来超越的。不能超越是后人的不幸,先人的伟大正显示了后人的无奈或者无能。”
学生一齐说:“这是艺术的苍凉吗?”
我马上说:“曹雪芹、鲁迅大力超越,你说他们苍凉吗?”
“他们不苍凉,他们身后是更大的苍凉。”坐在角落的男生发语,众人都无言了。
除却故意的寻死,没有人知道自己以怎样的方式离开这世界。人之生死,在一定范围内或可惊天动地,放在这星球却是大洋无波。生死一样,来去无异。
所以,活着的人总期待精神的留存,思想的传世。只不过当今,海量批发,套路生产,腐朽的速度远超制作的过程。所有的纸媒死而不僵,只会散发恶臭,经营者还顾盼自雄,以为自己掌了一方文章山河,不知自己正在为自己掘墓。无数的公众号都献媚着社会,好多的生产者标榜小众。楼下李家鞭炮起,你便探头窗外看,看究竟是娶媳妇还是三周年。
我担心不会有一点的留下。我疑心留下的也是糙货。这时代,只有流水线,没有经典坊;只有投机商,少有磨心者。没有精卫夸父,只有台上嘻哈。
默默地在角落里慢慢生产一些东西,如果让自己的三五亲人或偶有的朋友受点稍微的触动,就是安慰,不枉披了这身识字者的皮。
很多年没有读到过让我震撼和感动的东西了。从这个角度讲,世界对不起我。它本来应该也能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