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第一次去公园
六一到了,想念远在北京的孙女,给她发个红包,祝她节日快乐。她的生活丰富,不用我们操心,2020年之前,年年都能随父母去国外旅游两三次,国内游更是见缝插针,所见所闻,我这代人的童年无法想象。
想起我小时第一次去公园。
那是一九六六年的六一,学校放假,我们一帮整天跳方格、抓嘎拉哈的小女孩凑到一起,研究六一怎么能换个玩法。大一点的郭家小姐姐说,我听人说玉皇山公园有猴,去那里看看吧。
我们生活在矿区,是位于大山里的铜矿。矿区里只有一条马路,夹在两座大山之间,我们抬头看天,只是狹长的一条缝。矿区别说公园,就连平整一点的宽阔操场都没有。
那时的大人们白天上班,晚上开会,还要为一家人如何填饱肚皮而犯愁,没有精力关心孩子的好奇和希望。孩子们有心思,除了自家的兄弟姐妹互相交流,再有就是同学和邻居家的小伙伴儿。
玉皇山公园在距离矿区二十多公里的通化市,矿区有一趟客车天天一个来回,早晨矿区出发,下午四点左右回来,票价是四毛钱。
我们大约是六七个孩子,年纪在十岁上下,我记得最大的姐姐姓郭,我家一趟房的邻居,她也是我们这伙小孩子的头儿。她说我们没钱坐不了车,只能走着去,早晨就要早一点。但不能让大人知道,知道肯定就去不成了。
六一那天,我胡乱地喝了一碗苞米面糊糊儿,又从铁锅里顺出一个贴饼子。
我们的集合地点在家属区集中供水的水管处。小孩子一个个心情迫切,晚上可能都没咋睡,所以齐刷刷地到了,没有迟到的人。
我们出发时,天上已布满了铅灰色的云。那时也没法知道天气预报,即便知道,我们的热情也会把这个置之度外。
矿区通往外界只有一条公路,出矿区不远,就是一道大岭,大岭的公路两侧树木狼林的。年纪小,也不知害怕,一路像小鸟一样叽叽喳喳,不知不觉就走过了这段险路。
离开大岭,剩下的路就比较平坦了,但也是在山区之间穿行。路过村庄,也路过桥梁,不知走了多长时间,终于看到了市区的影子。大家感到早晨喝得苞米面糊糊早跑没了。正好路边临近一条小河,小郭姐姐说带东西的咱们就吃点,正好有水喝。
吃饱喝足,大家走起来就有小跑的意思,更有劲了。
进入市区,碰到人就问:玉皇山公园怎么走?还有多远?
当我们终于来到玉皇山脚下时,才发现这座公园和我们的矿区差不多,要去公园,要爬上很陡的山。
大家并不泄气,不就是山么,爬呗,只有上了山,才能看到猴子。
这时雷声响了起来,炸雷,震耳朵。小郭姐问大家,怎么办,爬不爬?
好奇心就是核动力,爬,都到了这里,哪能不爬。
天近乎降下帷幕,黑得像傍晚时分。大家默不作声,还在向上。
那段山路现在想起来都有些惧得慌,又陡又长,十岁左右的少年手脚并用,自己就像个小猴子。
大约爬了一半吧,噼哩啪拉下起来了。大家除了身上衣,连个小手绢都没有,就用手遮着眼睛,继续爬。
雨越下越大,打得人生疼,雷声也大得就像在脚底下爆炸。
不行了,只能投降,猴就是放在眼前,也无法睁开眼睛。
连滚带爬地下了山,顺原路撤退。一个跟着一个,低着头,小辫儿在身上一丢当,就像两根水柱在向下引水。
挣扎着走出市区,雨更加肆无忌惮,两条腿有些不听摆布,慌乱中,我们跑向路边一座没有完工的房屋。
有几个干活儿的人也在避雨,问我们几个小孩子要去哪里?我们说要回通化铜矿。有个年长的叔叔说,这大雨,怎么走,这么小的孩子,遇到涨水了可就悬了。边上又有人说,去铜矿的大客车还没有过去,还是拦车吧。
惊慌失措的我们没有了主意,就见一个叔叔披了一件衣服就上了公路,等了不一会儿,一辆绿和白相间壳子的大客车过来了,那个叔叔拼命地摆手,我们隐约地还听他在喊。见车缓缓地停下了,我们比兔子蹿得还快,一窝蜂似地跑了过去,车门打开那一瞬,没来得及和那个叔叔打声招呼,便争先恐后地爬了上去。
我记得司机是个大胡子,没有说话,但目光里满是和善。
我们的衣服紧贴在身上,避雨的这会儿明显感到身上发抖,挤在车上顿时感到暖和了。我们怯怯地望着司机,又看看坐在前边的售票员。要是让我们买票,可怎么办呢?
坐车的人没有谁讨厌我们的一身泥水,听说我们要去玉皇山看猴,走着来到市里,同情地说,这么小的孩子,可累坏了。
售票员也用温和的眼神看着我们,并让我们中间不足八岁的那个孩子坐在她的位置上。
无风无雨的车厢载着我们回到了家。我担心被打骂的事情没有发生。妈妈说,再要去那么远的地方,一定要说,妈妈会给你车票钱。爸爸也说,等着我有了时间,一定领着你们去一趟玉皇山。
写下这篇小文,我又一次流下感动的泪水,为那些素昧平生,却毫不吝啬送出温情、温暖过我童年的善良人,也为理解我的爸爸和妈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