橘子红了
谁不是，在流言，纷扰，痛苦中一点点蜕变。心中装着一片海，任狂风骤雨，也经不起颠覆性的波澜。
1.
我在W公司上班的第五年，公司经过面试，给我的部门招来了一个助手。
“小姑娘看起来挺机灵的，”负责面试的是我的同事，李清。他拍拍我的肩膀，“不过刚大学毕业，没什么工作经验，慢慢带上路就好了。”
“这是第七个了。”我苦笑。
我所在的部门负责运营和策划，之前来了几个大学生，其中不乏名牌大学毕业，刚入职场的时候都是一副指点江山的豪迈情怀，过不了多久，就离职了。原因也是千奇百怪：
“我一个211毕业生，可您却让我贴了半年发票。”
“办公室里的人都不喜欢我，我觉得没有存在感。”
“男朋友跟我闹分手，我没有心思工作。”
“同事倚老卖老，工作不愿意教，琐碎的事都指使我做，还在背后说风凉话。”
面对类似的问题时，刚开始我都是和颜悦色的劝说，职场不比校园，有委屈我能理解，毕竟都是过来人。但是次数多了，重复的宽容已然没有任何意义，大笔一挥，请您走好。
所以对下一个求职者，也并未抱太大的期待。
2.
橘子来报道的时候，李清特意领她到我的办公室。和李清客套的间隙，我扫了一眼旁边的橘子，是个文静的姑娘，面相不错。身着素白色的职业套装，一看就是新买的，长发盘起，用网夹围住，眉眼清澈，只是化妆的时候用力过猛，过于明显的腮红让整体的妆容看起来略显庸俗。
李清走后，橘子从饮水机里倒了一杯温水，端着走到我办公桌旁。
“凌姐，喝茶。”
她故作从容的把纸杯递至我面前，嘴角始终保持着上扬的微笑，手微微抖动，“我一定努力工作，以后有什么需要我做的事，尽管吩咐。”
我盯着橘子看了三秒，缓缓的从她手上接过水杯，抿了一口。
“谢谢。”
我把写有橘子名字的胸卡递给她，简明扼要的交代了她的工作内容，便示意她出去。
橘子走出办公室的时候，轻手轻脚的带上了门。
看着她小心翼翼的样子，我想起了五年前的自己，那时我刚从学校毕业，怀抱着满腔热情北上，和在人才市场认识的一姑娘挤地下室，茫然的投简历，面试，等待用人单位的回应。
就在我花光身上所有的钱，沮丧的就着老干妈啃馒头，心想到底要不要老回家的时候，我接到了W公司的面试通知。
W公司当时属于拓展期，需要招一批地推销售，面试当天，我借了合租姑娘的套装，往头发上抹了点啫喱水，为了给面试官留下好印象，还特地描了眉，涂了劣质的睫毛膏。
结果出门的时候，下了一场骤雨。衣衫裤脚被打湿，道路拥堵不堪，明明是春暖花开的季节，我却热的汗流浃背。
面试时，考官先让我做自我介绍，然后问了几个问题，在回答的时候，我看到其中一个女考官掩嘴窃笑，那无声的讥讽大大的挫伤了我的自信，我不由得紧张起来，说话也吞吞吐吐的。
面试结束，我在卫生间的洗手台上，被镜子里的自己吓住了。刘海软趴趴的贴在额头上，睫毛拧成一块，眼睛周围黑乎乎的一圈，活脱脱的像个小丑，不忍直视。
所以进公司后，很长一段时间，我见到面试官都绕道走。
相比我而言，橘子今天的表现，已经好太多。
3.
第一天上班，橘子很早就到办公室了，她像每个生涩的实习生一样，展现热情笑颜，跟大家打招呼，给老员工倒咖啡，把办公室擦的锃光透亮。
意料之中的，没有人领情，反而是颐指气使的人越来越多。
“橘子，你帮我去楼下拿份快递。”
“好的。”
橘子喘着气把十斤重的快递抱上楼，脸上满是汗水，而对方却连句“谢谢”都没说。
时间长了，橘子越来越疑惑，她明明很尽力的和同事搞好关系，为不知何却屡次弄巧成拙。
那天，橘子把贴的工整的发票放在我桌上的时候，我让她去帮我用某软件做一个简易的运营文案。
“什么？”她脱口而出，愣在原地。
“你不会吗？”我诧异的看着她。
“不，我会的，您等着，我这就去做。”橘子脸涨的通红，急欲掩饰慌张。
我颔首，并未戳破她的谎言，“你去百度上搜一下，里面有详细的教程，不懂的问我。”
两天后，当橘子顶着黑眼圈把做好的文案给我看时，说实话，我眼前一亮。看得出来她很用心，虽然排版不够成熟，有几处内容还有明显的漏洞，但对于新手来说，我已经很满意了。
“排版幼稚，思维不够严谨，”我把文案放在桌子上，“但总的来说，还不错。”
当我说出“还不错”这三个字的时候，我明显感觉橘子提着的一口气松下来。
“谢谢您，凌姐。”橘子走的时候，对我鞠了个躬。
不知何时，我改变了对橘子的看法，她身上那股韧劲，咬呀努力的坚持，像极了当年的自己。
三个月一到，我毫不犹豫的在橘子的转正报告上，写下了自己的好评。
努力拼搏的姑娘，都值得被温柔以待。
4.
我在销售部实习的那三个月，每天在烈日下跑市场，站在超市门口发宣传单页，咨询客户对产品的意见。
顶着疑惑，不满，嘲笑，捡起一次次跌入谷底的自尊心，回到出租屋后还要汇总数据，做表格，每天累的腿像是被灌了铅似的，连多走一步都是煎熬。
偏偏不凑巧的是，相处了四年的男朋友在那时提出分手，我连悲伤都来不及发泄，就被上司硬性的分配了更多指标。
夜深人静时，鼓励我继续下去的是明日初升的太阳。每每想起《飘》里，郝思佳对着窗外漆黑的夜，说出“Tomorrow is another day”的时候，内心就莫名升腾起一股力量，渗入血液流遍我全身。
食堂遇到李清，他一脸坏笑的问我，“怎么样，这姑娘靠谱吧？”
“目前看起来还不错。”我夹了一块肉放进嘴里，“人踏实，肯学，做事也蛮认真。”
“就是，有天我下班回来，看到她一个人趴在办公室写文案，大晚上的，我都不忍心了。”李清沉思。
“那就麻烦李Sir以后多照顾咯。”我调侃。
办公室的生存法则，要么默默无闻，要么特立独行。前者是安于现状，而后者更需要有颗强大的心脏，抵御各种目的各种形式的冷嘲热讽和流言蜚语。
所以当橘子和一同事在办公室争执起来，我一点也不吃惊。
我当着众人的面狠狠的训斥橘子，制止了这场纷争，并把她叫进了办公室。
“对不起。”关上门，我跟她道歉，“我知道不是你的错。”
橘子的眼眶立即红了，眼泪簌簌的落下来。她倔强的咬着发白的唇，浑身一抖一抖的抽泣。
“那些话实在太难听，”橘子拭泪，“他们说我一个三流大学的毕业生，能直接进W，是因为我是清哥的情人。”
“所以呢？”我问。
“他们在背后说闲话，我气不过，有什么话当面说，背后嚼舌根算什么？”橘子的声音越来越小，“我也知道在办公室吵架是不应该的，可是他们也太欺负人了。”
说着，刚收住的眼泪再一次浸湿眼眶。
“如果有一天，你能笑着说出所有的委屈，那你就无敌了。”我递给橘子一张纸巾，“你的主职是工作，至于其他的事，随缘就好。”
“我知道了。”橘子似懂非懂的点点头。我不确定橘子有没有听明白我话里的含义，但聪慧如她，在某个成长的关键点上，一定会恍然大悟，进而真正驶入职业的加速度。
5.
我在销售部呆了一年左右，公司决定策划一次户外活动，旨在增加公司知名度，策划部的同事一个请婚假，一个因事离职，部门老大忙的焦头烂额，HR翻了一下简历，把我调进了策划部。
那段日子老大和我天天加班到深夜，连夜赶好的文案一分钟内被驳回，改了又改还是不合要求；一天三餐地沟油味的快餐吃到要吐，却还是不得不咽进肚子；挨批的时候在厕所哭到天昏地暗，洗把脸后继续撑着笑脸说抱歉......
有首歌不是这样唱：你要相信，没有到达不了的明天。那段时光不堪回首，却让我迅速的成长，屡屡犯错的过程中我快速的掌握了技能，所以当同事回来上班的时候，我已经有了独当一面的能力。
机遇每个人都有，就看它来的时候，你有没有孤注一掷的底气。 对于橘子来说，这个机遇却是她用对待职业一丝不苟的态度换来的。
年底，公司照例要写年终总结，对于大多数员工来说，这就是个形式，百度搜一搜模版，改个名字和日期就算完事了，主管们虽然心知肚明，却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予追究。
但交总结的那天，我从一堆仿文里，一眼就看到橘子的报告。十几张A4纸写的满满的，排版整齐，段落标题还特意黑色加粗，一眼看上去赏心悦目。封面是淡蓝色的，题目是--我对公司的意见及建议。
这份报告被总经理单独拿出来，在年终大会上着重表扬。李清得意的邀功，“怎么样？我眼光好吧？”
我真诚的点头赞许，“确实不错。”
“那当然，”他靠近我，神秘兮兮，“好事成双，三月份韩国进修名单里，有她。”
橘子去韩国实习之前，她请我吃了顿饭。
“凌姐，这一年多以来，我知道你私底下帮过我很多，”她垂下双眼，“我以茶代酒，谢谢你。”
“还有李清，”我提醒她，“他可是特别器重你哦。”
“嗯。”橘子面色微红，嘴角上扬，眉宇间多了淡雅的气质，显得格外动人。
“现在的你，相比刚来的时候，更沉稳也更加的干练，”我发自内心的赞美，“橘子，你成熟了。”
她微微一笑，将赞美悉数收入囊中，眼前的橘子，妆容得体精致，举止间进退有度，更重要的是，褪去了生涩后的橘子，却依然保留了骨子里的真诚和倔强。
6.
橘子从韩国回来的那天，李清去的机场接她。两人从以前的藏着掖着到如今的光明正大秀恩爱，往前跨的可不仅仅是一步这么简单。
我揶揄他，“你这是老牛吃嫩草。”
他笑呵呵的把橘子搂进怀里，“我这次是遇到真爱了。”
有人说长久相爱的两个人必定是棋逢对手，势均力敌的，我深以为同，看着小两口你侬我侬的样子，我忍不住揶揄，“橘子，不惧流言蜚语了吗？”
“不怕，”她轻松的说，“嘴长在别人身上，我又管不住，索性不在乎。”
那一刻，我觉得橘子已经奋力挣脱困在她身上的枷锁，化茧而出，成为一只漂亮的蝴蝶了。
橘子总是说她很幸运，但这每一步的小幸运，背后都有她付出的成倍汗水。
最近公司在深圳设办事处，需要提携一名新的营销经理，在推荐橘子之前，我问她，这是个挑战与机遇并存的机会，有没有信心，圆满完成任务。
橘子果断的点头，眉宇间自信而从容。
岁月是个很好的打磨器，从懵懵懂懂迈向成熟稳重的过程，谁都经历过。我们羞怯，茫然，自卑；我们也努力，执着，咬紧牙关坚持，但回首那段光阴，惊喜的发现，自己正一点点变的闪闪发光，距离期待中的样子也越来越近。
那段轻熟的光阴里，是你，成就了更好的自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