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睡前故事
文：乌图 图片：摄影师吴飞
我们都是听故事长大的，你别不承认，再不济也听过《狼来了》吧，故事的教育意义深入人心。我们能记住的很多道理大都是通过故事获得。
前几天，同学聚会时，玩到晚十点，有位男同学要求撤退，按说我们难得一聚，散场一般是零点以后，可他说家教甚严，每晚这个点都得回去听太太讲睡前故事。我们便羡慕得垂涎三尺，调侃地说：这么浪漫呀，讲的是yellow story吧。
他神秘地一笑，顺便给我们复述了其中一个故事：
有位男人经常晚回家，贤惠的妻子以为丈夫工作忙，一如既往伺候丈夫饮食起居，讨丈夫欢欣，却始终没有得到回应。有一天她发现丈夫竟然在外面有了小三，左思右想实在想不通，自己对他那么好，丈夫还是背叛了她。离婚吧自己吃亏，不离吧又没法接受，某天夜里，妻子终于忍不住了，拿了把水果刀，刺向了丈夫的喉咙......
我们听得目瞪口呆，赶紧帮这位男同学拿了外套，送出门去，这样的睡前故事实在太惊悚了。
不过看着男同学这么乖乖就犯，还是挺佩服这个会讲故事的太太，说服教育永远都没有一个故事能让人记忆深刻。我也想尝试着给家里那位普及一下睡前故事，任何事情防患于未然是有必要的。
顺便说说我家猪头吧，他是我下班时，在河边捡到的。
我谈过很多次恋爱，具体有多少次，我也记不太清，但猪头还没成为我家的猪头之前，我就已经如实相告，但他依然觉得我是个清纯的姑娘。
有一次，我们一起看一台娱乐节目，节目里面的男嘉宾像极了我之前的某个男友，看到节目的动情处，我便潸然泪下，哀怨地叹息：想当年，我怎么就不牵一下他的手呢。
他坐在旁边不说话，也不给我递纸巾，跟着嚎了起来，我突然就刹住了眼泪，莫名其妙地望着他。他说，你看，这女嘉宾长得跟我前女友一模一样。
我拿着抱枕在他头上一顿乱拍：“全世界女的都是你前女友是吧，给我滚犊子！”他才嬉皮笑脸的帮我抹泪，哄我说：“你那些个连手都没牵过的男友就是小孩子过家家嘛，这泪流得多可惜啊。”
他送我的第一份礼物是一瓶six god，因为正值夏天，我特别怕蚊子。我说，猪头，你连花露水都舍不得给我买瓶高档的吗。他答：你不是说你最喜欢的护肤品是big baby吗，为了搭配你的爱好和气质，我专门挑的。
他惹我生气的时候，我会威胁他说：告诉你，你再这样，我会让你成为我的第N减M个前任！
但他继续发扬他的逗比风格，直到顺利晋级成一家之主，我就乖乖改叫他先生了。
先生做事认真，为人仗义，处处散发着魅力，他越优秀，我就忍不住想给他讲讲同学太太的“睡前故事”。
他每晚临睡前都习惯在床上看会儿书，或是看当天的报纸。那天我一边洗漱，一边酝酿“当日故事”，并打了很多遍腹稿，当我上床开口说要给他讲故事时，先生已经双目紧闭鼾声起，我失望的睡下。
原来，并不是每个人都爱听故事。
可是有一天，先生晚上回家很早，没什么话。上床后，他没有看书和报纸，却安静地坐在床上，看他一反常态，忍不住诧异地询问，他很慎重地说：我给你说个事吧。
我突然间毛骨悚然，难道他是要先于我，给我讲“睡前故事”吗？
他说：“你知道吗，韩卫死了。”
心里一惊。韩卫是我以前的老板，不仅长得帅气，没什么脾气，还是个有事业心的男人。怎么就死了？
“他死之前我们还一起吃了晚饭，看起来什么事都没有......”先生脸色沉重，我能想象出这种感受，一个熟悉的人突然说没就没了，怎么会不难过。
我不由地配合他悲伤起来，不，应该是我也很难过。
他认识韩卫是因为生意上的来往，后来发现我曾是韩卫的员工，两人就走得更近了。他开始讲韩卫的故事。
韩卫和太太结婚的时候，太太已经有了七个月身孕。韩卫最悔恨的事就是让太太未婚先孕，他说，孩子生下来是责任，不生是他对一个女人一辈子的内疚。
爱情也许有过，只是两人在相处时，就发现彼此不适合一起生活，但这个女人太爱他了，她唯一的梦想就是嫁给韩卫。太太很坚定的生下孩子，韩卫也顺其自然选择了承担责任。
结婚后的韩卫很努力的做好一个丈夫和父亲，但大部分时候都无法避免太太的咆哮。他感到了巨大的压力，有来自双方父母的，也有来自生活的不顺，重要的是他根本不爱这个枕边人，对于韩卫这样一个精神要求太高的人来说的确是种折磨。
韩卫害怕争吵，每次因为小事要烧起战火的时候，他就自己躲到一边去，或是去办公室，或是去外面找朋友喝茶。
他也曾经试图离家出走，过上一段时间就会从家里消失几天，然后经不住太太发寻人启事般的寻找，只能乖乖回来。他越觉得自己窝囊，内心迸发出对新生活的追求就越强烈。
幸好女儿很可爱，韩卫每次回来会给女儿买各种漂亮的衣服和玩具，这是他生活里唯一的乐趣。太太对于韩卫的出走，每次发一顿脾气，抱怨一阵子也就不了了之了。
婚姻上的不如意，让韩卫将精力转移到了事业上，他从单位辞职出来创业，一切也都很顺利，经历多年积累，事业蒸蒸日上，似乎心情也好了很多。
可就在这时候，他遇到了一个姑娘，这个姑娘可以和他一起谈天论地，从春秋说到盛唐，从天文聊到地理，说什么都觉得有话题。他再也止不住满腔热情和对爱情的期待。
姑娘很理智，冷静了拒绝了他。
韩卫知道自己没资格给别人幸福，也没办法再拥有一份爱情，但遇上了心动的人，总想为对方做点什么。
他为心爱的姑娘准备好办公室，给了她最大的单子和公司最让人羡慕的职位。姑娘按部就班，接下了最大的单子，当上了公司部门经理。但她却不知道这一切只是老板韩卫的安排。
姑娘应该是喜欢他的，工作起来格外卖力。韩卫有咽炎，姑娘常常悄悄给他的办公室里放上咀嚼片。韩卫要出差，姑娘会细心地给他备好必需品。姑娘每天都是公司下班最晚的一个，韩卫会一直等她，然后在公司门口彼此道别。
时间久了，公司上上下下都传言韩卫和姑娘有亲密关系，姑娘不知所措，竟然稀里糊涂地承认了她喜欢老板，但这只是个人行为，和老板没有任何关系。
那一天，韩卫的心热了，他佩服姑娘的勇气，这是他骨子里最缺的东西，这种明明爱了却不能在一起的感觉让他痛苦无比。
韩卫毕竟已经不是个毛头小伙子了，就算想过要填满爱情的空缺，也得好好地对家人。他给太太开了一家花店，常常去接女儿放学，貌似夫妻关系也处理得很好。
可韩卫还是向太太提出了离婚，太太死活不愿意，女儿认定父亲是是个出轨的坏男人，仇视地看着他，韩卫无法直视女儿的目光。他回家晚一点，就会遭到全家人的质问，年迈的父母也开始关心他的日常起居，每晚轮番教育。
就像是一场倒霉的风刮来一样，公司也遇到了前所未有的困难，他充满沮丧的时候，那位姑娘决然辞职离开了公司，韩卫瞬间颓废了。
直到有一天，当他收拾东西时，却发现了姑娘临走时在他的包里留下了自己的全部积蓄。
先生讲到这里，遗憾地说：“你知道吗，他这些年起起落落，生意做成现在这样很不容易，只是离婚多年一直未娶，精神上太孤独了。一个理想主义者，是很难获取幸福的。”
我很难过：“可是，每个人不应该都有追求幸福的权利吗？”
“人若追求某一样东西就意味着要丢失另一些东西，没有人能够全部抓住，或珍惜手中的，或放下手中的，都只是自己的选择。”先生问：“你会怎么选择？”
我愕然。
他从抽屉拿出一张银行卡：“那天和韩卫一起吃饭，他说要给我的公司投一笔资金，竟然没通过转账。”
我一眼就瞥见了那张红色的银行卡，正是我当年离开韩卫时，留给他的那一张。心像被电击一样，泪忍不住漫出眼眶。
先生搂着我的肩膀说：别难过，我们明天去给韩卫买束花吧。
从此，我再也没有想过要给先生讲“睡前故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