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歌2022

2023-01-12  本文已影响0人  李石头1973

按:不太确定自己写的能否叫诗。毕竟诗是最精粹的文学,而我平时又看诗歌很少,写下这些只是某些时候某种情绪找不到更好的方式来抒发和表达。也即我的写诗只是通过记录来化解时间段落里的一些极端情绪,这些主要写于2022年。溯源的过程我省悟自己,也许看上去跟一年前,两年前没有本质不同,但精神上发生了很大变化,实现了自我的完成,这种完成绝非我一人之力。怎么说呢,一直特别艰难,这种艰难首先来自内心,无法获得内外对称的某种确认和平衡,你以为到死都无法获得这个确认了,这种内外的参差和落差导致某种惯性的应激反应;二是在长期境遇里的受害者心态,内心盘根错节,及犬儒主义的逃避和自欺……然而一年或近年来,当得到某种确认,不再自我动荡,内心的盘根错节也慢慢舒展,惊惧和过激反应随之放平,从性格到内心都慢慢变得健壮。长成一个整全自足的灵魂。一个病弱者跟一个健康的人体质是不同的,放诸精神也是同样,所以再遭遇同样的困境就能以一个相对健康的心态来看待世间繁杂。2022是我的疗愈之年,这对世界无关紧要,但对我个人弥足珍贵。

也想到一些问题,比如我渴望一个怎样的世界?那么就应致力于去缔造一个这样的世界;我拒斥一个怎样的对待,也应先从自己开始,不行出己所不欲的行为。这是一年将尽的所悟所得,也是对自己的新要求,也是今后获得真正平静和超脱的前提。

已将几个充满对抗性的帖子关掉了。

《茧》

一切必将终结

然后我回到自身

那个时间深远的来处

我到门外看了一眼

深知无能应付所有的善和疑虑

这个世界对我无处不是异乡

而我只有一个茧

我在茧里吐丝

也在茧里睡去

《冬夜偶题》

墨未书成纸未裁,天地玄黄映窗来。

疑是久雪今始降,却归疫情昨放开。

人心如海晴翻浪,光阴虚掷诗上埋。

莫许轩辕印绝迹,只向三山弃轮回。

黑云压城兵甲威,千林偏向弱木催。

晓得卿家文清透,熟料字里瞬作非。

冯氏空余山跌宕,僧泪漫揾带尘灰。

应知今日竹杖远,未卜先验会饮杯。

《冬夜偶题》

万马如雷心间过,一灯如月坐忘来。

纷纷尘屑落津渡,岂有长翅飞凤台?

陌上会饮堪论道,市井风烟幻蓬莱。

如今且问田父好,废却辩词大自在。

《路》

世间本没有路

或只有他们的路

每一种突然而降的可能性

都随之卷来漫天的雨

一种雨下在神经

自己无法掌控的冲刷

遍布周身的疼痛

一种雨下在尘寰

然后脚下泥浆滚滚

且成我确凿无疑的罪名

每一个众生都孱弱而局限

凛然于蒙昧的叩问

而我总是那个没有参与过意见

却百口莫辩的素人

于是不辩

就站在天地间的这个原点上

接受自己戾气之后的报应

也笑纳了自己惊慌失措的烦难

然后背过身去

将整个世界弃之身后

《油画》

世界将有大事发生

而偏偏陷入寂静

身处的一切竟像日常

猫咪和灯呆立于时间之瞳

时间是空寂无人的桥洞

阻滞的流民行走在油画里

油画里的事件之前一秒

之后一秒

都被画家拿掉

此刻画家也不在

没有语言也没有风

颜料未及之处的纹路和纤维

在油画外的世界里悬停

《歧义》

反复修改一个句子

直到天下初定

然而无穷的歧义丛生

于再三订正之后

去往不同的山洞,胡同,眼眸,

芒刺以及陷阱

于是真相遮蔽谬误叠加而至无穷

然后再次清空

直到所有的凝注抵达至茫然

而我雪亮的领略并未错过分毫

《意义》

不写诗的诗人慢慢走着

落座或沉睡

一切没有正义或罪恶可言

时代封控中的漏洞

语言开放处的封控

盒子穿过盒子意义不断叠加或消减

小巧者纷纷出世脱颖领得任命

不写诗的诗人打开盒子偷窥众生

寂静的街喧闹的巷子世界杯的阶梯座椅上

语言暂时失效

意义在可见的边缘处休养生息

《衍太太》

我得适应衍太太的存在

她尖俏的声音和面团般的笑

释放制造恐慌和骚乱的本能

还有她网上关注我之唯一使命

就像她也必须适应我

坚硬地矗立在脱离她视线而不得又被找到之处

备下的丰富之物

足够她哗然,叮咬,尖叫,堵噎

然后世界再一次平衡

并羡慕鲁迅

一走而能真的远离了绍兴

《秋夜偶题(二首)》

其一

微信一关市声远,

明月拂槛如旧年。

山中甲子空虚度,

江上往来听奇谈。

疫情三载忍偷生,

萤火千里去无言。

秋夕纵是凉如水,

碧血何须荐轩辕。

其二

大道如青天,诗书漫卷。

所来径上翠微寒,

伯夷自在,首阳深山。

江湖儿女杖芒鞋,

英雄从来,峰壑连绵。

苏柏孔墨等同看,

轴心何须耀千年,

“此在”即“在”,须臾人间。

《立秋》

立秋是每个人都回到真实的自己

每一棵草木开始垂首思索

那喧哗的或者静默的

在此时都经由一个节令开始下沉

再浏览一遍天空和鹰隼的翅翼

清扫一下庭院和暑热的戾气

——对了我们已没有庭院

乡村和城市以同样的道路漂泊

家园只保留在书籍和怀想之中

庭院的墙壁纷纷倾颓于我的记忆

人类甚至不再需要记忆

真实的记忆和虚假的记忆一样失去根基

但我看过最黑的世界

也看过最白的世界

然后从后现代的信息泡沫和汗水盐渍中缓缓起身

伫立在形销骨立的节气之中

任空气的河流涤荡过每一片叶子

牵引着树木从凌乱扭曲的梦中走出

《原谅》

那陌生而盛大的众多美意

是人间最好的季节

我从未假装自己

不曾经过

也从未打算把自己

变成一个敌人

从母亲的脆弱基因和温和目光中

继承的全部与人为善

有时派不上用场

反而拿着她用了一生的战战兢兢

关上层层的门窗

然后稍事休息,然后安定

有时戴上勇敢的面具

去经受那些宿命的磕碰

有时满心羞愧

就像一个罪人

只想获得上帝和撒旦

同时的原谅

《结局》

事了拂衣去

是朱亥侯赢鲁仲连们

甘心的结局

在尘埃中慢慢退场

去过一种再不需要带刀的生活

侠以武犯禁

即便只是出于自卫

奥雷良诺回到家园

每天制作小金鱼来遗忘

戎马倥偬的半生

还有赵寄舟

我隔世遥望的本地英雄

揭竿而起只不过要一个和平

如果有你说的那种安详的寂静

可以活下去而不必气管曲折

人们拿刀做什么

而此刻最好的也不过能重复那个结局

事了拂衣去

或者连衣也不拂

就带着尘埃和两滴子褪色的血渍

回到一个平庸者也可以独立

而不是必须膝行的

以及众声合唱的

苟且

《路人甲》

路人甲不是一个人

是全天下的良知未泯

不为平庸之恶也不人云亦云

无论一棵小草还是大树

都只为天地立心

有不畏势众的独立

拒绝往布鲁诺身上扔火

也拒绝做鲁镇酒馆的看客

给夏瑜的坟前放过一束鲜花

闯一路红灯只为送陌生的病孩去急诊

又转身湮没于茫茫人群——

这是我的理想

也是不时遇到过的路人

是路人甲们匡正倾斜的世界

设若没有这样的存在

世界将多么灰暗阴沉

《我用完了最后的一丝气力》

我用完了最后的一丝气力

放下肩上的磨盘,然后死去。

我看了一眼天空

这亘古的,只属于我的天空

而世界一定是他们的

那“大多数”的他们

那所谓庸众的胜利

我不能给任何人再行捐赠

我的赠品将被污名

人们以此卸载各自的沉重

陷入喋喋的狂欢

而我将收回的一一清洗

让它们现出本质的洁白

再把口袋里全部的黄金扬撒

在地一如浮尘。分文不欠了

很多人也是这样走的

我闭上眼睛。让一切终结

凯撒的必将归于凯撒

上帝的也归于上帝

《静》

我的心静不下来

它被好多声音吵着

艰难着,在这尘世

它听到弹药擦过看不见的枪膛

它绷成弦

不是琴弦,是弓上的弦

弓还没有拉箭就飞了

在空气中没有方向地窜

我想让它静止

让它甘于一败涂地

那咄咄的野兽的声息

却一直不停在四周逡巡

《我原地不动的人生如此动荡》

没有地震,我知道什么都没有

生病和车祸以来我不出家门

也不说话

以哑巴的寂静回应世界的关切

不看电视,看书也只看不在世者写的

我把自己发配在家

闭门,上锁。

因为疫情清明节都没回去给父亲上坟

我不看云也不看天

只把受伤替换作权利

把病假全当成过节

作为一个迫害妄想症患者

我原地不动的人生如此动荡壮阔

《夏天的空隙》

雨之后还是雨,在这个夏天

或不止这个夏天

雨点像无数的嘴巴占据了空间

我无处可坐,甚至

也无法撑伞站立

于是在十四层的楼上看磅礴的雨水

以及地面的青草

失去了空间,我在时间的夹缝里呼吸了一下

《我跟世界以壑为邻》

其实我一再妥协

想按照他(她)们的规则发声喘气

想有另一个肚腹肠胃去消化污泥

我还愿意趴在地上像一个死人

据说那样路过的熊就真以为我已死掉而忽略

我把自己修剪出冬青的平面

假装我不再是我自己

……但我的伪装通通失败

我总是被辨认出没有长过的六指

看到跟别人一样的太阳也不敢出门

就像小时候的同学李元芬那么胆怯

(二十年多前她非正常死亡)

我一退再退

生活在一个负空间的夹层

然后跟世界以壑为邻

《我以病态为武器》

我以病态为武器跟世界叫板

既然世界病得那么厉害

不同的是他(她)们从来不看医生

他(她)们在广场唱歌成群结队

他们为穿着统一的服装而得意洋洋

不允许哭泣,愤怒,沉默

尤其生着和他们不一样病的人

他们人数太多

于是我用疾病为武器跟世界叫板

用我残缺受伤的皮肤为铠甲

用我健全的心脏为四肢输血

也准备了一块鲜红的头巾为旗帜用力摇晃

直到周围变成无物之阵

而我看上去像一个疯子

《渊薮》

昨天和今天之间隔着一个深黑的渊薮

一个竖起来的狭长隧道

我被谁送到陌生的此刻

而昨天已成时间的对岸

地点如此辽远就像

从都市到边境的某个哨所

就像一个人成另外一个性别

就像不安的彩虹横亘天空的笨拙

我从未历经这么辽远的一个时间单位

如同计划外的那种辽远

生命是不断凋落皮屑与死亡的细胞

如一棵树被地震抖落盛夏的叶片

让一座山忽然出现断层

《一生,绝不是只死一次》

无论路径有多少条

最后一定是那样

每一个细胞都失去意义

每一根毛细血管都停止蜿蜒

但是一生绝不是只死一次

比如在这样一个雨后的下午

风从摇摆的晾衣架和绿植间吹来

堵住所有继续活下去的意念

一座坟墓凭空悬挂在头顶

截止火车一样的过往也截止了下一秒

这推算预演过的境况理想地降临

煤气灶或者药片或者其他都成上帝的手指

两小时后家人会下班进门

我唯一的子嗣将提前终结考试奔丧回家

……抱歉仍要给尘世增加这些后续

然后被众口铄造为不同的塑型

各种模板印制出的互相冲撞

…… 一生绝非只有一次进入死亡

在最后的良夜来临之前

我又一次被耳朵上的怪声喝止

然后僵滞于眼前的陌生之境

《夜来偶题》

其一

愧负人间多少事,

四十九年问死生。

高堂老母需尽孝,

弱冠稚子任平生。

杯弓或起洞穴影,

善念天涯亦春风。

待得落笔成一快,

应有豪情字间生。

其二

年来意萧索,惟愿世间平。

干戈归旧事,倦眼看疏星。

蹇足磨日月,多病累亲朋。

长夜生诗句,耿耿如雨声。

《时间的火车》

那所有的善意都是种子

它们将在延长的旅途中开花

而那时我火车的窗口已飞过城镇

在独自穿越莽原和森林的路途上

携带着一把旧光阴平静向前

向着我遥远的墓地

假想自己曾经是一个富人

《无题》

平生有错因姓氏,

冬夜无事闲抄经。

百年所欠唯一死,

何须江海寄余生。

《午夜偶题》

其一

微恙磨折百年身,

四体无力玉沉沦。

来日苍茫愁如海,

平生负气何堪论。

四海斜阳无人对,

他乡故乡两消沉。

此身未卜终须死,

恩怨两消在山门。

其二

长昼辗转惟生计,

两脚红尘踏雪泥。

懒看群嘲风过眼,

耻问尔曹不究己?

江河万古秋灌海,

晴空一鹤排云起。

千林萧萧终落尽,

何分渤海与天池。

《雨夜》

我携带着自己的名字

和之前给人的某种印象

如穿一件多余的雨衣

走在今晚的小雨里

头顶不时碰触的

一点冰冷滑过肩颈

被我作为一个物体截断

在落到地面之前

我把脚步放缓

穿过从门头回家的灌木

晓得此刻世人都在灯光下的远处

过着每天我也会经历的生活

而此刻的我

只被中年的漠然占据

从头到脚。就像

其实这地球上只有我一个人

《一些时刻终将来临》

我小心翼翼,趟上一条狭窄的路

避过每一个预测中的陷阱

荆棘、还有埋伏,避免与

每一面看不见的墙壁发生碰触

以科学家的严谨,和政治家的精明

将一败涂地的可能排除

然后十分安全的,一步一步走向坟墓

然而一些时刻仍将来临

所有躲过的阴霾凝聚为一场大雨

而预支的安稳祥和支离破碎

……比如此刻,灯下无人

于是不断回到原点

一千零一次修改一个冲刺的姿势

却总在同一个隘口卡住

一场沮丧如瘟疫般来临

以猝不及防的速度

降下冰雹与冷水,仓皇与奔突

最后陷身于洪大的雨水

当所有溃败俱在我的设计之外

《少年》

请原谅,我一直没有走出少年

能自如地周转于人世

原谅我永远生涩

没有学会的,已无从练习

我跟我的内心捆绑

几乎不留半点余地

我仍是那个短头发的少年

穿着没有性别的衣裤

孤单地走在街巷

每一扇窗都远在天边

每一扇门都对我关闭

我在你理解的世界之外长大

觅食于星空,草野,诗句

用独立世界对抗大千世界

用一种姿势面对审判

重新去认领那光阴的罪责

用这生硬冰凉的手指

温习对生活崎岖的触摸

请原谅我半生没有走完少年

然后只能自成体系

在一个路程过半的路碑

雕刻下“这一个”

而不是“亿万分之一个”

的生平履历

《浪漫主义》

我只能隔着一段距离

去原谅尘世

就像我无法原谅自己

晚饭又吃得过饱

不运动,无所事事

所有切近的事物先天不足

所有的现实主义

都拖一条老鼠样的尾巴

都携带粒粒显眼的污垢

所以需要不断调整姿势

来改善我们当下的生活

让一朵花大于一座工厂

让一颗星星大于夜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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