胖儿

那时我们都住平房。在家属院的最前面一排，紧靠着篮球场。

放了暑假，大哥的同学们都来找他玩儿，其中一个名字叫向阳的，因为长得胖，大家都叫他小胖，简称胖儿。

一天，胖儿推门进来，见只有我在家写作业，问我老大去哪了？我说约着同学去农场看电影了。胖儿扑了个空，走也不是，等也不是，摸了摸头，眨巴眨巴眼，呆坐了好一阵儿，然后像记起了什么，站到屋子中间的砖地上，手臂用力向两边伸展着，双腿岔开，拿眼瞅着 我，让我猜是个什么字。

我嘴一撇，不屑地脱口而出:大呗。

他慢慢摇头道:不是，你再猜？

我说:猜不出。

他憋不住了，嘿嘿笑着说:告诉你吧，是......太！

我也忍不住笑了。

大哥的同学都不和胖儿玩儿。他们几个:我哥、高河、占胜、宁玉，暑假一块去看露天电影，要不就去河里摸虾，或是在家里下棋、打百分，但从来不叫上胖儿。

胖儿的父母是表兄妹，近亲结婚，所以胖儿打小就有点呆。一次父亲带他去职工澡堂子洗澡，他竟然把大便拉在了浴池里。

初中刚毕业，胖儿顶替父亲进了厂，当了一名水暖工，天天跟在老师傅屁股后面，师傅让干啥就干啥。碰到有脏活、累活，年轻的同事们都不愿去，就叫胖儿干，他也不和别人争执，傻呵呵地背上工具包就出了门。

看看年纪老大不小的了，父母就从附近农村给他找了个媳妇。年轻时两口子平平稳稳地过日子，和普通人家的日子也没啥分别，后来添了个大胖小子，孩子长大后脾性可没随他，待人接物透着股子机灵劲儿。

前两天我到市里办点事，在公交车站意外的碰到了胖儿。他瘦了，两边腮帮子凹了下去，胡子拉碴的，眼神暗淡。据说，他近来摊上了不少烦心事，先是媳妇瞒着他和邻居老王相好，被他下班后碰了个正着；后来媳妇又怂恿着他争夺父母过世后留下的房产，结果搞得兄弟姐妹们都不和他来往了，亏得儿子争气，从技师学校毕业后到大城市找了份收入高的工作，隔三差五就买了好吃的，回家来看望他俩，让胖儿郁闷的情绪有所缓解。

站牌下胖儿不住嘴地抽着烟。隔了这些年，他还能认出我，瞅着我缓缓地问道:

你哥后来去哪了？

我说:去了xx市。

他那孩子呢？

大学刚毕业，正忙着找工作呐。

噢，胖儿应了一声，不再言语，闷着头继续抽烟。看到车来了，他朝远处扔掉剩下的半截烟头，随着拥挤的人群上了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