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疾驰而过

陆一

凌晨3点的月亮一点都不美，所以你还是趁早把眼睛闭上；睡不着，汽车排气筒噪音太响了，今天在匿名软件居然平均3分钟就发了一条状态。

和林楠分手已经一周了，本来我以为自己是足够冷酷独立的现当代代表，连续一周的夜不能寐，白天睁眼打瞌睡让我开始怀疑本我是不是已经有所偏移。

我揉了揉被阳光刺到的眼睛，看了眼持续安静的手机，这次洗漱之前没有固定的那一句“早安”了吧。

我，以及为数不多的陌生朋友们对我的评价都是：缺爱。初中快毕业的时候，我爸妈离异了，其实在这之前他们都是各玩各的，我爸说过没把我当女孩子养。他总会拿出那个百用不腻的例子：你小时候，5岁吧，我开车载着你，当时差点撞到前面一个老大爷，眼看要出事了，你咯咯地笑个不停，我就心想，这孩子，没心没肺。

我对我爸说，那是因为我觉得你怎么连车都开不好，觉得好笑。

长大了离开家，终于可以享受一个人的自在，每天上班下班，抱手机傻笑。

朋友圈的我偶尔逗比时而深沉，匿名软件里的我牢骚满腹，是感慨界的翘楚。虽然状态不少，却很少有人主动和我搭话，认真想过去了解我，说来矫情，这应该是每个人的基本诉求吧，除了“你好”之外，能感受这世界上比0高一些的温度，不至于让自己一年四季裹着棉被奔跑。

我总是和你有着很多相似的感触，却好像没有了诉说的欲望。

这是林楠说的第一句话，我后来翻了几百页聊天记录，把这条截图了。

那段时间我的工作和生活都有一些不顺利，真人的陪伴总好过冰冷的机器，我每天几乎都会和他倾诉一些日常的苦恼和压力，男生站在他们的角度，总愿意给出一些中肯的建议，他当然也是一位很好的倾听者。

我对性格温和的男生向来没有抵抗力，在对话中，我能感觉到他令人舒适的情绪表达其实是情商高的一种表现，中途他问我要过一次照片，我发完照片说了一句，你走吧我真的不好看。便自卑地关上手机再也没有看过消息提醒。

第2天， 他发了很多安慰我的话，最后附上一句，我没想走。

我是因为依赖感喜欢他的吗，或许是。

由于在同一个城市，我们约定了一个时间见面。

见面的那天，我穿了一身黑色，他穿着明黄色衬衫和板鞋。

我抿着嘴不说话，他笑着看我：你很Ok啊，不过你的穿着和你对自己的形容倒是挺贴切的。

“诶，其实我都很久没有出来看电影，不过我真的对这条街有点陌生诶，也不知道，，，”我仍旧低着头自顾自有些慌乱地絮絮叨叨。

“你为什么这么焦虑呢，哈哈。”“没事，慢点走啊。”

他用手拉住不自觉挪到前面的我，“电影还有20多分钟，你平时不要不自信啦，是不是见到我紧张啊。”他露出一个狡黠的笑。

“喂。”我冲他吼了一声，“你怎么那么多话。”然后扭捏地转过头。

进场的时候他去买爆米花，我站在很远的地方等他——我反感和男生一起出现在公共场合的同一个画面里，那会让我想起儿时一个40几岁老头侵略性眼神的不良记忆。

在人潮拥挤的集市上，一个穿着连衣裙的6年级女孩，在蹦跳中迎面撞上一个奇怪而朦胧的眼神，那双黑眼珠从上到下快速移动着，那可能是女孩生命中最长的5秒，从此女孩的私服里再也没出现过裙子。

“检票吧，愣什么。”如果能跳出躯壳看到我，那一定是副呆如木头的立像。

“吃点爆米花吧。”

他把爆米花桶塞给我，我一只手接着桶，另一只被他牵过去。

小女生才会有的眩晕感说来矫情，但我一个没谈过恋爱的也没什么分别。

那天我们确认关系了，不过不是在看电影的时候。

后面一段时间我们的空闲的时间错开的比较多。

下班后的时间里，我在深夜刷着微博，他在深夜打着游戏。

确认关系之后我像是卸掉了一块包袱，在那一刻丧失了原来的倾诉欲望，那些孤单像是突然找到了出口般从胸腔里消失不见。

晚上我对着短视频里的甜段子傻笑，一键分享给他，然后继续返回页面傻笑。

一条新的微信消息：你还看这些段子。

我闭上傻笑的嘴，脖子嗖的一阵凉风冒出来。

我问过他，为什么没再像原来那样陪我彻夜聊天。

他说，对不起。

如果对不起变成了敷衍的客套，那就连犯罪嫌疑人嘴里的道歉都不值钱了。

我不知道确定关系后要怎样才算有一个仪式感以此证明关系。

陌生的朋友表示惊讶：你让他发朋友圈啊，拜托，你是备胎吗。

我在半夜战战兢兢打出一行字：那个，你发个交了女朋友的朋友圈吧。

我有点心虚和慌乱。

他会同意吗。

怎么办，还不回我。

我在床上打了个滚，把手机翻转过去。

手机响了。

“啊？”

1分钟过去了    。

“你是需要安全感吗？”

“你不愿意发是吗？”

“我发这个你就觉得有安全感了吗？

“算了，没必要。”

我退出聊天界面，打开音乐软件插上耳机，又是凌晨三点才睡着的夜晚，妈的。

我记得分手前不久的晚上10点多，我想起自己谈恋爱竟然如此平淡和委屈，接着一口气连发了几十条信息过去，大意是对我忽略的抱怨，加之对他不够成熟的愤懑情绪的倾吐。

等了半个小时，手机很平静，我把手机关机假装什么也没发生。

我在辗转的夜晚做了一夜噩梦。

早晨7点醒了，收拾好自己迷迷糊糊拿着手机去上班，一直到中午吃完饭才拿出来开机。

“我睡着了，对不起。”

又是这样。

“没事了。”我把手机装进兜里呼了一口气。

我觉得我并不是一个适合讲情爱的人，我很羡慕可以在公开场合做到和男朋友亲密无间的人，我总觉得周围安了360度的监视器每一个动作都会被人当做笑料。

我曾经怀疑过我是否是社恐，很可惜我还是挺害怕孤独的。

这之后连续三天我没有和林楠说过话，他也没有找我。

其实我一直都在等他和我说一句早安。

第3天， 我发现他换了头像，另一半是女生的情侣头像。

我积累了三天的怨气终于忍不住爆发，但我只打出了一行字：你去找别的女生吧，咱俩完了。

他沉默了3个小时，对我说，做朋友吧挺好的。

然后我短暂的所谓的恋爱就这样结束了。

或许他认为我没有了当初和他倾诉的热情，或许我某句话推开了他。

都过去了。

我觉得挺搞的，像是一个本来就认定不值得被爱的人，亲手证明自己确实不值得被爱，然后长舒一口气，像是终于摆脱了某种执念，但却在回味中泛起一种酸楚。

我打开熟悉的匿名软件：厌男。然后给一个刚刚私聊我的人回复：你好。

林楠

我就是一个普通人，上学工作，一马平川，家庭还算和睦，除了小时候父母偶尔吵架比较凶的时候，会让我感到烦躁。

从小父母都是比较支持我的，画画，吉他，补习班，我是个性格还算温和的人吧，脾气也很好，这是大部分认识我的朋友给我的评价。

积极参与校学生部活动，混了个社长当当，导员对我还算满意，考试从没挂过科，抽烟喝酒不沾边，夜店迪厅也没兴趣，交过两个女朋友，草草收场，都是和平分手，没留下什么印象。

工作之后除了找朋友开黑打会游戏好像也没别的爱好了，后来逛某社交软件的时候看到一则匿名软件的广告，出于好奇下载下来了。

“有没有小哥哥带我玩吃鸡。”附着一张露腿的自拍图。

放大图片，再往下滑。

“和老公离婚的第46天，没有希望了，找个人聊聊天。”

“诚心找个小姐姐，身高186，有房有车，年薪30+。”附一张无意露出车钥匙的西装半身照。

我靠，逗呢，高富帅来这找对象，点开评论，“看我行吗”“找我啊”“私聊”。

没劲，不过也有分享生活的，倾诉秘密的。

空闲时间就刷上几分钟，偶尔看到好看的就说个你好，不过大部分都没回我。

有一天晚上刷到一条帖子：自从发现男生只认识漂亮脸蛋之后，我就开始厌男了。

有点偏激啊这妹子，我点进她的主页，一个比较中性的头像，发的帖子大多充斥着愤世嫉俗的负能量言论。

我有些好奇，过去私聊她：你好，看到你很多感悟，和我挺像的。

她很快回了我：哈哈，都是无聊瞎感慨。

我的客套话她都很认真地回应了，她主动讲了很多自己的经历，我也无聊，觉得这姑娘还挺有意思，可能她有点需要人陪，就很耐心地听她倾诉。

之后差不多每天她都会来找我聊天，倒没什么特别有价值的谈论，基本都是情绪的发泄。

她很主动的倾诉让我感到了她的真诚。

“我其实是个很自卑的人，我真的觉得自己很不优秀。”

这是她讲的最多的一句话，她把照片发过来的时候，起码是看着挺舒服的一女生。

可能我天生见不得陌生人不开心吧，我挺希望她能开心一点。

我们是在同一所城市的，中间有一段时间没聊，后来她提出见面的要求，我同意了。

其实说点不要脸的，能发生些什么我还是挺乐意的，毕竟我也并不排斥她。

见面的那天，我在地铁口等她，一身黑衣服的女孩朝我走过来羞涩地笑了笑，化了个淡妆，人也挺瘦的，有点好看。

“你的穿着和你对自己的形容倒是挺贴切的。”

她说话走路总是低着头，语速也很快，我完全插不上话，可以看出来她焦虑挺严重的，其实我之前认识过抑郁症的女孩，讲话的风格和她很像。

我安慰了她，之前知道她是因为父母离异的关系有点自卑，性格又敏感。

看电影的时候，她侧脸在荧幕的明灭中跟着闪烁，朦胧中我发现她的侧脸很美。

“吃点爆米花吧。”然后我借机拉了她的手。

那天晚上她提出谈恋爱的要求，我心里很犹豫，她的性格或许不是我能完全驾驭的类型，但是事到如今，不谈恋爱就是渣男了吧。

“我们慢慢了解吧，谈恋爱也可以。”

后来的相处中，她越来越多的信息轰炸。

“你为什么不陪我？”

“你和哪个女生在聊天？”

天，我把消息设置免打扰，打开电脑游戏。

也不是不喜欢，她的身材也不错，性格，好的时候还是挺有趣的，但是干涉自由真的很烦。

现在这个头像看到就会想起她的聊天消息，我换了个新头像。

我也会每天和她说“早安”啊。

我可以去哄女生，我也不会和女生发脾气，但是我发现我真的不是一个有耐心的人。

“你去找别的女生吧，咱俩完了。”

烦死了，我刷掉她的消息。

我决定还是要有个结果。

“做朋友吧挺好的。”

我还是更享受一个人的自在。

终于解脱了，我关注的up主好像开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