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故事优选C】老丁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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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东北人老李上世纪九十年代就去深圳闯荡了。那时国内专门接玻璃钢雕塑制作的工厂很少，订单虽然不像以后那么多，但利润很高，一年做几个订单就有钱赚。

那时候，技术工人一天只要50元工资，小工一天15-20元，主要原材料树脂进价也只有几元一公斤。但玻璃钢雕塑的成品价格比2000年以后几乎高近一倍，浮雕出厂价2000元以上一平米，成本只有十分之一，利润高的使人咋舌。

老李在关外租了座空房，聘了两个雕塑师和几个工人，开始接单了。

两年时间，老李轻轻松松赚了几十万。他就在石岩的一个村买了一千平米空地，自己盖厂房，置设备。

厂房盖好后，老李把他在西北工作，国营企业下岗的表弟老丁叫来帮他看厂。

三十多岁的老丁带着随他私奔的女同事一起来的。他来了没多久，老李在东北的原单位叫他回去上班，否则很可能会被除名。老李已经四十多岁，十来年就可以退休了，如果丢了这个铁饭碗，还是挺可惜的。

老李把厂交代给老丁，就回东北单位上班去了。谁知刚走没多久，卖地给他的那个村通知说政府征用了他们的土地，要他把厂搬走。

政府不容许私人买卖土地，老李买地合同不受法律保护，村里拿到政府的补偿款后，没补给老李一分钱。

老李没地方说理去，只能吃这个哑巴亏。他把在深圳赚到的钱都投到地皮和厂房里了，现在等于又全数还给了深圳。

他联系了朋友，同时也是同行的夏雨，让老丁把所有能搬的东西都搬到夏雨厂里去，仗义的夏雨划出一块地方堆放老李的东西，还腾出一间宿舍给老丁两人住。

二

老丁下岗前是西北一个地级市的市属企业技术工人，夏雨工厂其它工人则都是从农村出来打工，没有技术基础的农民，所以老丁学习雕塑后期制作上手很快，没多长时间把制作和安装技术全部掌握了。

刚开始老丁很感激夏雨收留了他，对夏雨非常客气，经常买些小礼物送她，他女朋友也常做些夏雨喜欢的菜，请夏雨吃饭。

老丁身高一米八多，肩膀很宽，非常健壮，留着长及肩膀的卷发，浓密的连鬓胡子，外形很像著名导演张纪中，颇有艺术范儿。

夏雨接了下沙博物馆的一批艺术造型，其中有一些水泥仿真树和水泥假山需要在现场制作。老丁主动请缨，要去做假山。

老丁跟着夏雨聘请的做水泥假山和假树的工人学过技术，这次博物馆的水泥假山尺寸都不大，造型也比较简单，夏雨就答应了老丁， 交给他做。

下沙博物馆的设计单位是深圳的一个设计公司，后期施工也是这个公司一起承接下来的，所以夏雨是和这个设计公司现场对接。

老丁形象好，不仅伶牙俐齿，还特别会察言观色，夏雨就把这个工程的后期安装整个交给老丁负责，夏雨则几天去看一次现场。

施工中老丁请设计公司负责博物馆工程的张部长吃了几次饭，每次金额都不小，夏雨为了工程顺利进行，全额给老丁报销了费用。

张部长对老丁非常满意，见到夏雨都要夸赞他一通。原先张部长说紧接着还有一个工程，设计师把一部分设计图已经发给夏雨，夏雨等着全部图纸发来后，统一报价过去。

结果后部份图纸设计师拖着再没发，夏雨问了几次，设计师含糊其词，夏雨的性格比较佛系，也就没有太催。

博物馆工程顺利交工，老丁回到工厂。夏雨觉得他回来后有点怪怪的，好像有意在躲她，碰面时眼神躲躲闪闪，说话也不利索。

过了没几天老丁经常玩起失踪，谁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他在博物馆现场用的工具也一直没有交回来。

管工具的王师傅催要了几次，老丁都说撤场时东西太多车上没装下，他寄放在别的地方，抽空去拿。

三

大概过了半个多月，王师傅路过附近一个比较杂乱的大院，无意中看见敞开的卷闸门里，老丁正在翻制雕塑模具。王师傅好奇的走进去，看见里面还有两个在夏雨这边干过活的工人在忙活着，老丁没交回来的工具散落在地上。

王师傅问老丁：哎，你怎么在这里做雕塑，在帮谁做啊，夏老板知道吗？

老丁刚开始有点不自然，后来没好气地说：你别管闲事，和你没关系。

老丁在厂里对王师傅一直很客气，今天这样说话，王师傅有些生气和不解。

王师傅回来后，把见到老丁的事告诉了夏雨。

夏雨将最近的一些事情联系起来，分析出来：老丁应该是私下用比夏雨这里低的价格，撬走了设计公司后面的订单，怪不得后续的图纸没有了下文。

过了两天，老丁回来找夏雨，说他自己接了一些单，另外租了场地在做。夏雨也不想搞清楚是不是那个设计公司的订单，就随口说：“自己当老板了，是好事啊，祝贺祝贺！”

老丁说：“谢谢夏老板。还有个事得请你帮忙，你看博物馆那个工程的款能不能给我结清，我现在需要用钱。”

夏雨：“那个工程刚结束，还没有结算，前边按比例也都给你了，剩下的也不多，稍微再等下 ，那边一结算，马上给你清账。”

“如果你现在实在缺钱，可以先给你一部分。工程没结算工厂资金也紧张，全部给你还拿不出来。”

夏雨又问：“那工厂这边，你就不来上班了吧？”

老丁：“忙不过来，就不来了。”

“你现在自己也有场地了，你看放在厂房里的老李的那些东西怎么办，要不你拉过去吧。还有那些工具，如果你还没买，就先用着，等你有钱，买了新的以后，再还回来也行。”

老丁说：“老李那些东西我拉过去也没用，我现在场地也不大，没地方放。”

夏雨就给老李打电话沟通：“老李，老丁现在自己租了一个场地，接了一批单在做，他自己出去当老板了，你那些东西怎么办，要不要让老丁拉过去？”

老李：“好的，我给他说下。他搬我的厂的时候，能卖的都卖了，拉过来的都是卖不掉的东西。那些他也卖了几万块钱，我让他把钱自己留下用。现在他出去当老板，东西一直放在你那里也不合适，本来我给他说过给你付租金，不过我知道他一直也没给你付，那就赶快让他拉走吧。”

夏雨说：“租金就算了，原来我也没给你明确说要租金。让他把东西拉过去，地方腾出来就行了。”

但老丁一直没过来拉东西，倒是催过几次款。

不久，夏雨接了香港的一批雕塑订单，眼瞅着场地不够用了，就让王师傅催老丁赶快把那些东西拉走。

老丁对王师傅的催促很不耐烦，一天下午王师傅跑到老丁那里去直接催他，老丁嘴里说：“催什么催，像催命似的。”

王师傅说：“那边等着用场地呢，实在不够用了。再说夏老板没算你们租金，你现在自己出来做了，还不拉走不合适。”

老丁大声说：“好，好，我现在跟你去拉，走吧。”

进了厂房后，老丁夺过一个工人手里的锤子，对着老李的那些东西一顿猛砸，然后擦擦手，丢下一堆垃圾扬长而去，此后就和夏雨断了联系。

四

又过了一年多，一位曾经在这里工作过的雕塑师姜维来找夏雨：“夏老板，我有一个朋友介绍了一批雕塑给我做，我想拿到你这里，你看怎么算费用？”

正好夏雨最近订单不多，厂房大部分空闲。夏雨就说：“你放在这里做，我给你最优惠的条件，雕塑泥稿由你自己来完成，翻模和后期制作算我的，我不按给别的客户的价格，只收你成本价，另加10％管理费。”

姜维说：“我考虑一下，要做的话我就会过来。”

两个多月以后，姜维又来了，很气愤的样子：“夏老板，求你给我帮个忙。”

“哦，什么事啊？”

“我被骗了。”

“啊？”

“那批雕塑我放在老丁那里做了，他直接收了款，雕塑费都没付给我。现在雕塑没了，他的厂门都不让我进。”

原来姜维为了多赚钱，跑去找老丁，商定雕塑泥稿姜维做，翻制模具和制作产品的人工老丁来出，老丁只赚取人工费，不收管理费。

由于雕塑制作主要靠技术，资金投入很小，所以好多雕塑师和技术工人租块上百平米的场地，买几吨雕塑泥，买台空压机，几个手磨机，电钻，喷枪等等，就成立起一个小作坊。

他们刚开始都是自己直接动手做事，自己赚一份工资，所以报价就比较低。由此导致市面上雕塑成品报价混乱，价格直线下降，利润越来越低。

像老丁这种没什么人脉，名声又不太好的人，做事往往眼光短浅，为了追求比较高的利润，节省成本，采购质量不稳定的小厂原材料，后期打磨往往也不到位，所以雕塑质量比不得夏雨她们这些规模大一些，正规的工厂，这样这些小作坊只能以低价接单。

姜维去找老丁的时候，他有一段没有订单做了，正在为房租犯愁。姜维送上门来，正是瞌睡遇到枕头。

他为了留住姜维，就给他开了非常优惠的条件，姜维为了多赚钱，自是非常高兴，两人就口头达成协议，没有签订书面合同。

雕塑泥稿做好后，客户来老丁厂里验收，姜维不可能让客户知道这不是他的场地，就给客户介绍说老丁是他的老板。老丁热情的请客户吃饭喝酒，能言善辩的老丁和客户酒桌上相谈甚欢。

之后客户就直接和老丁联系了，第二批款打到老丁账上姜维都不知道。老丁给姜维说后面的费用他厂里出，最后再和姜维结算。

老实巴交只会干活的姜维没想到老丁已有其它打算，就同意了。

泥稿验收通过后，姜维就没什么事情做了，这时和他经常一起做事的另外一个雕塑师手里接了一批订单，邀请他过去帮忙一起做泥稿。

老丁爽快地对他说：“你放心的去做事吧，这边交给我，保证没有问题”。

等姜维忙完了回到老丁厂里，那批雕塑已无踪影，姜维高兴的问老丁：“那些雕塑全部做好了，都出货了吗？”

老丁瞪着一双大眼，茫然的问：“什么雕塑？”

姜维说：“就是我的那批雕塑啊，出货了吗？”

老丁说：“你的雕塑？这里什么时候有你的雕塑？”

姜维见老丁摆出一副不认账的样子，心里就急了，忙拿出手机给客户打电话：“王总你好，那批雕塑你们拿到了吗？”

“拿到了，是你老板丁老板给我们送过来的，已经在安装了。”

“那款你们付了吗？”

“雕塑一送过来，验收后当天就把余款全部打到丁老板帐上了，你不知道吗？”

姜维暗道：“坏了，坏了，看来老丁是要吞掉这批雕塑。”

这时姜维只能好言好语对老丁说：“丁老板，你可能是贵人多忘事啊，王总那批雕塑不是我的单吗，当时咱们双方讲好的，泥稿我来做，翻模和玻璃钢制作交给你，这部分人工费和材料算你的，其它的款都给我。你把材料费扣出来，你看这边人工是多少，扣完了剩下的给我吧。”

“我这两个月房贷还没交，孩子也要交学费，等米下锅呢。”

老丁还是一脸不明白的表情：“你说的什么，我怎么搞不清楚。你说的这些有依据吗，把合同拿出来给我看看。”

姜维气蒙了：“你这人怎么这样做事呢？这不成了流氓无赖了吗？”

老丁说：“你别随便诬陷人，你拿出合同来，咱们以合同为依据。”

姜维没辙了，只能来找夏雨帮忙。

这种情况下，夏雨也没什么好法子。他们之间是口头约定，没有第三人在场，姜维做为个人不能和客户签订合同，所以合同是以老丁的名义签的，现在老丁不认账，还真拿他没辙。

这件事就这样不了了之，姜维吃了个哑巴亏，忙活了那么久，连应得的雕塑费都没拿到。

姜维像祥林嫂一样，到处给人诉说，没多久，深圳雕塑行业尽人皆知。

虽然老丁这次金钱上沾了不小的便宜，但这个行业的圈子就这么大，他的名声彻底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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