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好受
儿子湿淋淋的跑回来,脸色蜡黄。
我说,你怎么了?
儿子眼睛里有深深的惊恐,我看不像是被人欺负,就说,别怕,有什么事,跟爸爸说。
儿子嘴唇哆哆嗦嗦,话说不成句,说,小强他……掉河里了。
我心里咯噔的一下,我说,他上来没?
儿子说,没有,他拉我,我上来了,他掉下去了。
原来是这样,小强是为了救我儿子,才掉进河里不见的。
我刚要拉儿子出去喊人去河里救人,又停住了,鬼使神差地停住了。我的头一个劲儿地发懵,好久我才明白,这是恐惧。
小强是他们家的独苗,如果让他们家知道,小强是为了救儿子而死的,那么这个债,我们家这一辈子也还不完。
我直勾勾地望着儿子,儿子似乎被我的神情吓住,向后缩了一下。
我说,和你们在一起的还有谁?
儿子说,没有别人,就我们俩。
我说,还有没有别人看见你们?
儿子说,没有。
我的心怦怦直跳,咽了一口唾沫,从心底升起一股莫名的勇气。
我说,不要对别人说,等小强的奶奶问你小强去哪儿了?你就说不知道。
儿子使劲的点着头,眼睛里充满疑惑。
我的心怦怦跳着,不能安定。这件事太大了,我需要有人给我做主,我给城里打工的老婆打电话,老婆说,“你做的对”!她的肯定,给了我莫大的安慰,我的心才渐渐地安定下来。
到了晚上,小强的奶奶果真来问我儿子,小强怎么还没回来?
儿子说,我不知道……
小强奶奶逼问道,他不是和你一起出去玩的吗?
儿子退缩着,脸色煞白,声音像是挤出来的,说,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我怕儿子说出实话,忙故意循循善诱地说,你是和小强在什么地方分手的?
儿子说,在河边。
我的心咯噔的一下,心想,你就不能说在别处吗?
小强的奶奶急了,说,你咋能让他一个人留在河边,你自己回来了呢?
我有些不高兴了,我说,咋就不能呢?他们都是七八岁的孩子,又不是大人,咋就不能呢?
小强的奶奶被我问得哑口无言。但是我并不是一个得理不让人的人,我看小强的奶奶脸脸色惨白下来,便安慰她说,可能小强已经回来了,在谁家玩呢?我帮你一起问问,找找。
于是我便帮着小强的奶奶,满村的找小强。谁知这件事在以后竟给人留下的话柄,说我是做贼心虚。
满村问遍,都说没有见到小强,我便放下心来。这就说明没有人看到小强救我儿子。
我想着该怎样结束这件事情。
我见小强的奶奶急得快要哭出声来,便语气沉重的说,还是到河边去看看吧。然后又说,还是多喊一些人。
于是我就喊道,老少爷们儿们,小强在河边没有回来,快帮忙去找找呀!
全村的人立时惊动起来,纷纷拿着手电筒陆陆续续的奔向河边。
我率先跑到河边,边跑边喊,小强一一
我用强光手电筒往河面上照。我想,如果小强是溺了水,这时候应该飘上来了。但是水面上并没有人影。
我便向下游跑去,边喊边跑小强,在河湾转弯的时候,忽然听见远处有人应答,“唉,我在这里一一”
这声音仿佛来自地府。
我不由得一哆嗦,脚下一滑,滚进了水里。我不仅傲的一声叫出声来,慌忙爬上岸,仿佛水里有一双手要拽我的脚。
很多手电光都往声音处照去,只见小强浮在河中央,露出一个脑袋。
我正不知道怎么回事,好几个人扑通通跳下河游过去,将小强救了上来。原来小强是抱着半截木头。
小强被连夜送进了镇医院。
我回到家里,百感交集。我打电话给老婆,问怎么办?老婆也抓瞎了,沉默了半天,才说,自己拉的屎自己擦,这事不要说我知道!
我的肺都要气炸了,什么玩意儿?只能有福同享,不能有难同当。起哄的时候就拍脑袋,出了事就拍屁股。
我一夜没合眼,老天知道我是怎么熬过来的。明天一早,小强的奶奶肯定来兴师问罪。
小强奶奶那个人,没理都要嚼三份,何况得了这么大便宜。
这件事情一旦真相大白,别人还不戳断我的脊梁骨,骂我忘恩负义,猪狗不如。
果然,第二天村里饭点时候,小强奶奶便牵小强,吵吵嚷嚷的来了,身后还跟着许多村民。
儿子一见这阵势,便躲到了我的身后。
小强的奶奶说,小康子,明明是小强因为救你才落入水中的,你咋说不知道他在哪呢!你就是不敢下水去救他,也该回来喊人呢!幸亏小强遇见了半截木头,要不然他还不……小强的奶奶说到这里就嚎啕大哭起来。
儿子委屈地说,我说了……
我心里咯噔的一下子,冒出一身冷汗,生怕他把事情说了出来,那样我就没脸见人了。我赶忙甩手给了他一巴掌,把他打倒在地,又踢了两脚。骂道,你还敢嘴硬,没说就是没说,看我今天不打死你!
儿子没命地狼嚎似的大哭起来。这时有一个人说,算了,他还是个孩子,知道啥?可能也是吓坏了。
我循声望去,原来是跟我吵过几回架的二伯。我想这老头可算说了句人话,就凭这一句,以后我得多让着他点。
我见有了台阶,便赶紧就下。
我说,你放心,小强的医疗费全包在我身上。
小强奶奶啐了一声,谁稀罕你的臭钱?
我说,你不稀罕归不稀罕,但那是我们的心意。
众人都离去了,我把儿子拉起来。儿子满脸泥泪,像受惊的兔子。我不由得把他紧紧搂在怀里,也流下泪来。
我说,儿子,爸爸心里也不好受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