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秀场：悟空
这篇文章又名归来，2018年的最后一个晚上写的。
但愿温暖了我的同时，也温暖你。
1
我终于下决定去找师傅谈谈心。
“师父，从今往后，我再也不做水果馅的包子了。”
“你做得到？”
“嗯！这回我发誓……”
“你先别发誓，门口有人来了，你先替为师出去接一下。”
“可是师父……”
“师父吩咐的事，没有可是。”
2
眼前的这一幕，似乎有些熟悉。
在踢了那道“斜月三星洞”的桃符一百四十三脚的时候，我终于想起来，这幕似曾相识已经是五百年前的事了。
那天，是师父第一次失算，我就像今天一样被罚站在门口等黄昏。
那天，我等来了一只臭猴子。
我花了五百年的时间，还没有……不，已经把他忘了，用他常说的那句就是，“连毛都不剩了。”
五百年来，我已经忘了当年我踢了“灵台方寸山”多少脚。
可是，这回的一百四十三脚要怎么忘呢？
3
“天啊，那是什么？”夕阳下，我只看见一双眼睛。
“你就是师父让我来接的人？”我疑惑的问。
“正是，正是。”那双眼睛要冒出光来。
“你确定你是人？”
“呃，不是。”他率真得让我觉得好尴尬。
“咳咳，那随我来吧。”我转身就走。
或许是今天站太久的缘故，又或许是我本不该踢师父的桃符，下一秒我摔了出去。
“噫！神仙也会摔跤的？”我刚爬起来，就听见那个讨厌的声音。
于是，那天我连摔了两次。
4
师父看到他的第一眼就说，他是与众不同的。
我想，或许师父从山下抱起我那天也是这样。
自打我记事的那天起，山上的所有人都很疼我。
这当然也包括师父，我可是唯一那个敢打赌扯他胡子而不会被关禁闭的人。
明天就是新年了，等一觉醒来，我就会收到各种各样的礼物。
我在房间里盘算着，我是该高兴呢还是该激动呢？
可是，为什么师父要让我给一个新来的送衣服和打洗澡水呢？
凭什么？我偏不。
5
“师父，你不是说等以后再有人来山上拜师，我就是师姐了么？”
“你也说了，那是以后。”
“你骗人，为什么上个月来的那只臭猴子不叫我师姐？”
“什么臭猴子，那是你师兄。”
“哼。”
“其实，他要的为师教不了他，或许我该问问你师祖。”
“呀呀呀，那我岂不是该叫他师叔？”
“理论上是这样。”
“可是师父……”对于这件大事，我决定放大招。
“师父决定的事，没有可是。”我偏不。
6
我真的不记得，这是他今年第几次因为偷进藏书楼被罚抄书了。
他毛手毛脚的在画着，纸张散落了一地。
“悟空师弟，又被师父罚抄书了呀？”我推开藏书楼的门，走进去又走出来。
他抬起头，我看见一双放光的眼睛。
我终于理解师父说的与众不同了，但凡修道三年的人，是不该有这么一双眼睛的。
师父说，那是欲望，对修道之人来说，那是大忌。
我不知道什么是欲望，我只知道他很拼也很痴。
他拼了命的修炼，拼了命的淬体，拼了命的强化识海。
他看见道法痴，听见讲经痴，进了藏书楼也痴。
直到有一天，师父对我说，今后离你悟空师兄远点吧。
我想了想，我偏不。
7
大师兄说，他是这五百年来，天地间修行最快的人。
我反驳，是猴子。
大师兄说，上一个是二郎真君杨戬，在一千多年前。
我撇嘴，那又怎样？修的快就了不起啊?
大师兄叹了口气，说，了不起，也不知道是福是祸。
我切了一声，就一只臭猴子，难不成尾巴翘起来还能顶破天？
我站在窗前，他蹲在窗下，我在看他，他在看书，书是我从藏书楼搬回来的。
那天，是我第一次用水果做包子馅。
师父说，别胡闹，我笑笑，我偏不。
8
“诶，这是你的耳朵吗？真好看。”
我清晰的感觉到，他那双毛手此刻就在我头顶上。
“发箍……我新买的发箍……”我的心扑通扑通直跳。
“发箍吗？真好看。”
“……”
“噫！你的发箍变红了！”
“噫！它怎么塌拉下来了！”
“噫！它又竖起来了！”
“真讨厌。”我不知道，那天我的声音为什么那样刺耳。
直到有一天，师父对我说，他不属于这里，他很快就要离开了。
我撇撇嘴，那又怎样。
9
“简单的活着不好么？”我盯着他的时候，他不说话。
“你喜欢吃桃子，山下就有的是；你喜欢躺在空中，方寸山多得是树；你喜欢看日出，方寸山能到海，你为什么还要这么拼？”
“我也不知道，我只是想自己的事自己做主。”他补充说，“我想做很多很多事。”
“其实，我也想做很多事。”
“等有一天，我厉害了，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他这是承诺吗？
“切，你也不看看，一直是谁罩着谁？”
那天，他笑了，一晃眼他来方寸山七年了，这是我第一次见他笑。
猴子笑起来，真好看。
A
他来的那天没有礼貌，他走的那天没有告别。
我把水果馅的包子蒸的直冒白气，后来直冒黑烟。
那天，大师兄说，他不会在回来了。
我呸，谁在意？是你，还是师父？还是二师兄的鹅或者五师兄的狗？
大师兄笑笑，想哭就哭，在山上你永远是小师妹，没人笑话你的。
都想看我哭？我偏不。
那天，我把两团黑乎乎的包子塞进了师父的肚子，顺便扯下一大把白胡子。
“你们，生来就不同路，你是你，他是他，各有各的道。”
都想给我讲大道理？我偏不。
那天，我忽然觉得，其实练剑修道是一件很快乐的事情。
于是，我闭关。
B
我终于还是被师父抓了个现行。
“师父，从今往后，我再也不偷你的仙丹了……我保证……”
“你做得到？”
“嗯！这回我发誓……”
“你先别发誓，门口有人来了，你先替为师出去接一下。”
“可是师父……”
“师父吩咐的事，没有可是。”
我狠狠的踢着门口的桃符，使劲再使劲，一脚又一脚。
C
哼，闹天宫了不起呀？
哼，齐天，齐天是什么，能吃吗？
哼，继续嘚瑟呀，你那么好动，压在山下寂寞死你！
哼，就说吧，我不罩着你，你只能和猪做队友。
哼，听说，他们给你带了个铁箍，那东西戴在头上舒服吗？不舒服最好。
哼，连条鱼都打不过，要是老娘在的话，分分钟包鱼包子。
哼，听说和尚都不能那个，那个，哼。
D
我的剑在石壁上游荡着，脚下流水潺潺。
或许是修为又精进的缘故，我已能察觉师父就站在我身后。
“当年，你就从这里漂来，冬天，雪花飘飘，师父抱起你，你蜷在师父怀里，抖得那叫一个厉害。”
“你知道，师父最疼的就是你，你聪明但不肯用功，师父也不逼你，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道，该悟的时候，哗啦就悟了。”
“有的东西，求不得，放不下，为师知道，所以给了你五百年冷静。”
“对咱们修道的人来说，五百年转眼也就了了，这几天，为师也在纠结，要不要告诉你，为师不知道有什么东西用五百年还忘不了。”
“世上只有一个孙悟空，不管他是灵敏石猴，还是六耳猕猴，对天上和西天来说都一样。”
“这个劫，为师算出来，却破不开。”
那天，我掉在水里，我随着水流漂去。
那一天，我终于知道，世上有诸多无奈。
E
黑暗中，我只看见一双眼睛，一双金色的眼睛。
“你就是师父让我来接的人？”我疑惑的问。
“正是，正是。”那双眸子放出一双金色的光芒来。
“你确定你是人？”
“不是，我是一只猴子。”还是一如既往的率真。
“那随我来吧。”我转身就走。
我忽然想起书里的一句，有的人，不管走多远，终究会归来。
泪滴滑落。
2018年12月31日星期一
新年快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