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忘忧草(全文版)
在老家门口的玉米地里有一排黄花菜,那是母亲生前栽种的。我记得之前我们家的黄花菜只有一簇,几年时间便长得十分茂密,母亲就把那一簇分成了好几小簇,在玉米地的边缘种了一排,就是现在老家门口的这一排,现在也长得十分地密集了。
黄花菜,又名忘忧草,还有一个比较高雅的名字----萱草。唐朝著名诗人孟郊有诗云:萱草生堂阶,游子行天涯。慈母倚堂门,不见萱草花。黄花菜在每年夏天时盛开黄色的花,有香气,每一枝带有三四朵花蕾。黄花菜每每都在快要天黑的时候悄然开放,天黑之前还是花骨朵,隔一会儿去看,就已经变成了娇艳欲滴的花朵了。而黄花菜又之所以称为忘忧,其形、其色、其气、其味,均足以令人为之沉醉。黄花菜既然是一种菜,那确实是一种难得的美味,母亲总是用鲜嫩的黄花菜清炒、下面条、煮汤喝,那一朵朵黄花菜吃在嘴里令人口齿生香,回味无穷;再喝一口带有香气的汤,咂一口,令人忍不住感叹一声“真是人间美味”!如果家里的黄花菜实在太多,母亲会摘下来把它们晒干,然后在煮腊肉的时候抓一把丢进去,那枯萎的黄花菜会在冒着清香的汤里面“活”过来,又是一种“妈妈的味道”。
老家的黄花菜长在玉米地里,而每到黄花菜开放的时候,已是七月份左右,地里的玉米苗子已抽出天花,长得比人还高,长长的叶子如竖立的利剑,密密麻麻,一眼忘去,满目葱茏。我喜欢七月,因为每个七月我都丢弃了书本,随着万物疯长一起疯狂,撵鸡逗狗,爬树捣窝,当然还有躲在那茂盛的玉米地里玩各种游戏,干各种各样“见不得人的坏事”。在这玉米葱茏的季节,我最喜欢干的事情就是在玉米地里躲起来,等着母亲使劲唤我,而我死不吱声,然后听着母亲在家里大骂,我躺在玉米的浓荫之下嘻嘻偷笑。我还喜欢干的事情,就是在玉米地里展示我的“绝世武功”,我“刷”地冲进玉米地里,双手张开,跑个十几米,耳边响着玉米叶子被扯下来“啪啪”的声响,停下来之后手里边已经有了十几片长长的玉米叶子,尽管我的手腕和胳膊也经常被玉米叶划得伤痕累累,火辣辣地痛,但看着手里厚厚地一沓叶子,成就感立马就盖过了疼痛感。而我偶尔不经意地向母亲展示我的成果,自然被她拿着棍子追着跑几圈,然后成功在玉米地里遁形,躲过母亲的“千里追杀”。
父亲和母亲结婚最传统不过了,是经人介绍然后成婚。而在结婚之前,母亲还经历过两次大难,父亲每每绘声绘色给我讲起来,我都听得惊心动魄,因为母亲一旦没有从那两个大难中死里逃生,那就没有我的出生及之后的什么事了。一次大难就是母亲有一次乘坐拖拉机翻车,在上世纪七八十年代,拖拉机是当时比较普通的交通工具。而那时乘坐拖拉机也是现在我们认为最危险的坐法,就是坐在拖拉机后面拉货的货仓里面。我们可以想象那次母亲坐在拖拉机的货仓里,然后拖拉机不小心翻到路边的斜坡上,顺着斜坡滚了好几圈,而母亲在拖拉机翻几圈的情况下居然安然无恙。现在想起来我都觉得不可思议,甚至觉得母亲实在命大。还有一次,就是母亲和父亲订婚不久,就得了非常严重的脑膜炎,母亲一度陷入了重度晕迷,那时外公都有点束手无措,甚至都想放弃了。而父亲却是坚持要医治,然后把母亲抬到了邻近的一个大镇上,找了一家医院把母亲治好了。父亲每每说到这件事情上都有些自豪,认为是自己救了母亲一命。
母亲生命中的这两次“大难不死”,并没有给母亲带来多少“后福”,仅有的“后福”就是和父亲结婚以后没多久便生了姐姐,再过两年便有了我。我的出生并不是十分地“光彩”,因为我是二胎属于超生,那是要罚款的。但是母亲还是怀着忐忑的心情怀上了我,并且生下了我。而且母亲在生我的当天还在田里插秧,天黑的时候就生了我。
母亲的脑膜炎并没有给母亲留下太大的后遗症,母亲虽然没有读太多的书,但是其心算却是相当出色的,在我读小学的时候,家里有些经济往来账,母亲都能很快地算到元角分,而我却是不行。母亲的交际能力也是十分出色的,在小的时候我们经常和母亲走二三十里地去外婆家,路上常常遇到熟人,即使不认识的,母亲通过三两句交谈,也能和那些陌生人瞬间产生联系,拉近关系。这种本事每每都让我为之咂舌,我很惊叹母亲认识这么多人,还有这样的交际能力,而这正是我所缺乏的。后来母亲在我女儿出生的时候,来苏州带孙女儿,我又见识了母亲这样的本领,那就是母亲和苏州那些语言不通的苏州大妈、河南大妈、东北大妈等等都能讲两句,成为好朋友。
而我唯独听母亲在世时讲的她另外一个故事,让我感觉那可恶的脑膜炎可能还是或多或少地给母亲留了一些后遗症。那就是有一次不靠谱的大舅骑自行车带母亲去外婆家,由于大舅骑车骑得太快,把母亲从自行车后座上甩了下来。而之所以说大舅不靠谱,是大舅把母亲从后座上甩下来之后,他居然一点感觉都没有,然后“噌噌”地自己骑着自行车继续往前面跑了。母亲摔下来之后当时就懵了,然后自己慢慢地向一条不知通住哪里的路走去。走了十来分钟,正巧遇到一个认识母亲的人,他就问母亲去哪里,母亲说回娘家,那个熟人就奇怪地告诉母亲,说母亲刚好走错了方向,应该回头往回走,母亲猛然就醒悟了。母亲在我还小的时候给我讲了好几次这个故事,而每次我听到母亲讲这个故事的时候,我都觉得有点好笑。而后来母亲去世,也是因为上山拖竹子而不小心从高坎上摔下来,造成头部重伤,溘然去世,我不知道这会不会跟母亲的脑膜炎有关呢,我相信这永远都是一个谜!
母亲自我们小和父亲就相处得很热闹,而之所以说“很热闹“,是因为母亲和父亲总是“两天一小吵,三天一大吵”,甚至母亲和父亲还打过几次架。有好几次,父亲和母亲在屋前争着争着就打了起来,而我和姐姐则只能站在旁边哇哇大哭,叫着“不要打了”,手足无措。有一次母亲甚至生气回了外婆家,把我和姐姐留给了父亲一人照看,父亲一个人带着我和姐姐坚持了几天,便有些支撑不住,便去外公外婆家认错接人。而我和姐姐则一整天都望着父亲和母亲回来的方向,期待着他们出现的身影。等到终于看到父亲和母亲双双回来的身影,这自然是我和姐姐最高兴的事情。
不一会儿,家里便炊烟袅袅,母亲便去玉米地里摘了一把黄花菜,准备晚上下面吃。母亲去摘黄花菜的时候,正是夕阳西下,落日的余晖像金粉一样洒在母亲身上,旁边的黄花菜也映着阳光散发着夺目的光彩,那一刻,母亲美极了。而我也喜欢摘黄花菜,不仅仅因为黄花菜开在初夏清凉的初夜,更因为黄花菜那沁人的香味和握在手里的质感,一把黄花菜抓在手里,满心欢喜和无尽期待。
晚上,父亲喝着小酒,向我们讲述着他去接母亲的趣事。父亲去到外公家的时候,外公撒谎说母亲不在,去外面打工了。父亲当然不信,就满屋找了个遍,果然没有看到母亲的身影。父亲没有办法,只有装着回家了,然后又偷偷地杀了个回马枪,结果就在外公家厨房撞着了母亲。父亲和母亲见面的时候,相视一笑,尽释前嫌,当然就和父亲一起回家了。更何况家里只有我和姐姐两个人在家,母亲自然也是非常担心我们。
在我的印象中,我和母亲有过几段独处的时间,其中有一段,那就是父亲北上去了河南打工,而姐姐也去了镇上读书,借住在二姑家中,因此就只有我和母亲两人相依为命。我和母亲两人的日子过得十分清苦,十天半个月吃不上一回肉,因此我意见很大。而我在村里面上小学,每天都是从家里带饭到学校吃,而每每到中午看着其它同学盒饭里面有肉,我都眼馋得要死。有一天,母亲依然只煮了土豆的时候,我就赌气不带午饭去了学校。在我气鼓鼓地上学出门的时候,母亲在家里说:“天天吃肉就安逸了。”而我也毫不客气地回了一句:“那当然安逸哟!”
终于有一天,还是在那个玉米苗疯长的季节,母亲买了两斤肉回来,她洗好切好把肉煮在锅里后,便吩咐我烧火煮肉,自己便去忙别的农活去了。我小时虽然调皮捣蛋,但却另有一种爱好,那就是读书,凡是拿上一本小说,便会看得晕天黑地,忘乎所以,而这是因为如此,我小小年纪便戴上了高度眼镜。而一边烧火煮肉一边看书,那更是一种人生享受,因为看一会儿小说之后就可以打打牙祭,祭祭好久没有吃肉的五脏庙。也许是我看书看得太投入,我只顾往灶里添柴火,却没有起身去看看锅里,锅里烧干了也浑然不知,直到锅里传来一阵阵糊味。等到我把书扔到一边,揭开锅盖一看,顿时傻了眼,一锅好端端的肉全部变成了黑碳。
不一会儿,母亲回来了,放下农具就问我:“肉煮得怎么样了?”我有些忐忑地说:“肉煮糊了。”
母亲很惊诧地望了我一下,然后快步走到灶前,只听厨房里锅碗瓢盆一阵爆响,紧接着母亲就拿了一根棍子出来,往我身上招呼起来。这次我没有跑,一方面确实是自己的错,另一方面有点恨自己,好好地一顿肉餐被自己搞砸了。但是母亲却是非常在意这顿肉餐,她痛打了我一顿,一会儿又“呜呜”地哭了起来,母亲诉说着她独自一人带着我的辛苦,又数着我的诸多不听话。母亲好不容易省吃俭用买点肉吃,而我却把肉糟蹋了。母亲把锅里的肉盛起来,用清水洗了又洗,居然还有些好肉,因此我和母亲吃了一顿我这一辈子都记得的“糊肉”。而这个故事我也经常作为一个教育孩子要节约的经典案例讲给女儿听,女儿不但记住了,还偶尔作为笑话讲给其它人听。
说到挨打,在我小时候,这几乎是我的家常便饭。不仅仅是因为我类似在玉米地里大发神威的调皮,更因为我有很多“煮糊肉“类似的错误。母亲经常拿着棍子在后面追我,在我们家有狗的时候,还经常会出现母亲追着我,狗追着母亲这样的“乡村奇观”。而直到现在最令我难忘的一次挨打,却是有一次我、姐姐和村里的几个小孩一次集体去看水库的“旅游活动”。那时,我才五岁左右,姐姐也仅有七岁,而村里还有几个和我们年龄相仿的小孩,当我们在一起玩的时候,不知道谁讲到了我们村附近的一个水库是多么多么地好玩,而我们就萌发了去水库一日游的想法。这个想法经大家一致同意之后,我带着我平时最喜欢的百宝箱和大家一起出发了。
去水库大概有十几里路,要穿越一片竹林,然后再沿着一条马路走半个小时,便会到我们村最近的一个水库。当我们快要走到水库的时候,我们各个小孩的家长就追了过来,当然也包括我气急败坏的母亲。原来在地里干活的家长们,回到家没有看到一个小孩,后来一打听,原来我们这些小孩“集体出逃”了,便顺着我们走的路追了过来。我没有看到水库,而我们同行的两三个小孩居然说他们看见了水库,这让没有看到水库的我一直耿耿于怀。而最让我耿耿于怀的是母亲回到家用绳索捆住了我和姐姐,然后用竹条像模像样的抽了我一顿。但是我并没有觉得痛,后来想起来应该是母亲作了次“打人”的精彩表演,以使我们能铭记教训,以示警戒。
母亲的性格至始至终都是强势的,对于父亲她管得很严,包括父亲平时的行为和言语,当然还有家里的经济大权,以至于经常和父亲吵架,而在我们村里,她的眼睛里也糅不进一粒沙子,所以她没少和村里的邻居发生争执。她的性格就像那沐浴在阳光下的黄花菜,夺目而且耀眼。
我们家的老屋是1992年修的,父亲和母亲推倒了爷爷之前留下的房子,花费了将近一年时间修起了一座两层楼的大瓦房,这座大瓦房可以说是父亲和母亲肩挑背磨修起来的,光是煤炭就来来回回好几十次走十几里路挑了几千斤,更不用说砖石、木头、瓦片什么的。而我们房子修好之后就成为了我们那个山窝窝里面最好的房子。而之所以要修这样好的房子,这也是缘自于母亲的那种“要强”,而最关键的就是母亲计划这个房子就是未来我娶媳妇儿的房子。
母亲虽然强势,但我也见识过母亲的脆弱,那是在修房子中途的时候,有次母亲实在是太累了而还有那么多事情没有干完,不知道何时是个头,所以母亲当着我们的面“呜呜”地哭了起来,看着母亲痛哭我和姐姐竟然一点办法也没有,我们因为太小而不能为父母分担那些重活。但母亲毕竟是坚强的,她哭过之后又投入到了那高强度的修房工作之中。我坚信修房子那段时间是我的父母一生中最为艰难的时刻,而房子修好后也是他们最有成就感的时刻。
生活就像打地鼠,有时候你将这头摁了下去,那头却冒了出来。母亲的一生中我相信也有几次这样的仓皇,母亲本来就没有读过什么书,甚至在90年代初那段“扫盲”过程中,母亲还是扫盲的对象。然而母亲的仓皇和脆弱给我印象最深的还是那个忘忧草花盛开的季节。在我们老家,忘忧草花盛开的季节,同时也是我们山里最忙的时候。在初夏,我们那个号称为“百里竹海”的地方,整个山上的竹笋都长成了一根根嫩竹子,而这样的嫩竹子却是做黄裱纸绝好的材料,因此父母都要上山去砍“料”(我们当地对这种材料的简称)。那时,我们的竹山都是分家到户的,哪一块是你家的,哪一块是我家的,都分得极为明确,甚至还有明确的界线。但是经常因为界线的问题会发生争执甚至演变为打架。而父亲的这次打架,我相信在老家山界问题打架史上是比较血腥的一次。我们的一个邻居故意跑到我们家的山里砍竹子,父亲和他交涉的过程中,由争吵变为大打出手,由于砍竹子大家手里都有刀,顺手就互相砍了几刀。我见到父亲的时候正在村里的学校里上学,当我看着父亲满身是血的时候从学校门前的小路上走过,我当时就惊呆了。母亲跟在后面,因为从来没有遇到过这样的情况,一方面有些担心父亲,另一方面不知道村里会怎么处理,因此眼睛又是红红的,显然是哭过的。而这并不是母亲最脆弱的时候,最脆弱的时候却是父亲因为这件事情和那个邻居上了法庭,我相信这一定是母亲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上法庭,作为一个没有文化的农村妇女,母亲显然没有见过法庭的那种庄严,因此在法庭中举证质证的时候,母亲只有哭泣。而正是这一点,后来被父亲一直挂在嘴边,说母亲是“该说时候的不说,就只知道哭”。
忘忧草花并没有真正的让我的母亲忘记忧愁,它只是母亲日常生活中的一点点慰藉,或者是采摘时的即时满足,或者是碗里的那份清香,或者是看着我们把她做的饭菜一扫而光的成就感。母亲的多次哭泣,那是强势的母亲被生活的耳光摔打下,一种正常情绪的宣泄,一种时代的无助和脆弱。我想如果是我自己在母亲那个时代,我自己都不一定知道会怎么熬出来,也不一定会有母亲熬得那样好。
母亲还有一次哭泣让我至今难以忘却,那还是我和母亲相依为命的一段生活,母亲刚好三十几岁,母亲虽然长得不是十分地漂亮,却别有一番风韵,就像那散发着香气的忘忧草花。而我和母亲孤儿寡母更是让村里一些坏男人惦记。那是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我睡得正香,猛然间便听见母亲叫了起来,母亲把家里所有的灯都打开了,同时高声呼叫着周围的邻居,然后几个邻居大半夜里跑到了我家里来。母亲哭着说,说看见一个黑影跑到了房间里来,母亲惊醒之后那个黑影便从厨房后面的小门跳了出去。后厨的门开着,一个带着泥的脚印留在上面,后面玉米地里也有几棵玉米苗被踩断了。显然是有人撬开了厨房的后门,然后偷偷地跑了进来,被母亲发现之后,便迅速又从后门逃跑了。我们至今也不知道那个黑影是谁,尽管有种种猜测,但都没有确实的证据证明是谁。而那个夜晚,我亲眼见识了母亲的惊惶和脆弱,一个女人没有男人庇护的那种无助。
母亲虽然没有多大的见识,没有多少文化,生活中无助和脆弱多于她的坚强,但她却是始终坚持必须要让我多读点书,我中考、高考接连失败,让母亲非常失望,但母亲始终宁愿自己累点,也要让我继续往前读,父亲曾多次向我转述母亲的话,她说:他戴个眼镜,不读书搞农业肯定不得行。而每次听见父亲转述母亲的这句话,我都有一种快要泪崩的感觉。
我工作、结婚生女之后,我已然已成为了母亲的骄傲,母亲喜欢摆龙门阵,每次和亲戚、邻居摆到我总一种发自内心油然而生的自豪,因为我并没有让她失望,只是离老家太远,而疏于陪伴。是的,这正是我一辈子都极为后悔的地方。但母亲在离世半年之间,曾和大姑、大姑爷来我工作的地方看我,我们一起度过了愉快的两天。我带着母亲游了白帝城,爬了赤甲山,看了母亲一直想看的猴子,吃了长江鱼。我给母亲拍了很多照片,但遗憾的是却没有给母亲拍个视频,留下她生前的声音。我至始至终都在想母亲生前和我同游的竟是天下闻名的“刘备拖孤”的地方,是不是早有一种寓意和暗示,但这只是一种非常唯心的想法。
但母亲去世之前却有另一个相当唯心的事情,那就是母亲曾亲口给我打电话说,她有一天去赶集,突然在街上有个人拉着她说,你儿女在9月份开车要小心哦。母亲当时不知道如何回答,而后想起分别给我和姐姐打电话提醒我们要注意,但没有想到的就是那个9月底,母亲就出事了。
母亲过世的时候,家里的那一排忘忧草已经枯萎了,而只有在记忆中的美丽和残留在空气中的芬芳。我泪眼婆娑似乎看见七月忘忧草花那青绿长长的叶子和开得娇艳欲滴的金黄花朵,随着清风摇曳;我似乎看见母亲在那玉米苗中探头采摘花朵时,开心地对着我们回头一笑;我似乎能感受到一把忘忧草花拿在手中如母亲手一样的质感。
而每个七月,我再回老家,倚在屋前,这一切将如电影般地一遍又一遍地回放,而母亲终将成为那七月忘忧草花中的一朵,鲜艳而炙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