悼仙的剑月 第五章 破竹
入夜。密杂的深林处，看似曲径通幽，实际杀机暗涌。
天上下起了急雨，一道身影却飞快地划着，豆大的雨点打在他身上却仿佛不知，只顾带起蔓绿的草的呢喃，他的步法很是矫健，仔细看每一步忽上忽下，长短不一，但又有规律可循，似一道星光，顺着斗折的轨迹前行。少年称它为北斗七星步，哪怕没有修行气力加持也不是修行身法，此步法依旧可圈可点，步步点睛，这毕竟是少年在多年凶险中摸索出来的保命手段。而其身后的便是他口中的“古怪东西”，听陈老道说那些家伙叫做异兽。
少年并没有拖上残剑，现在的少年因为与残剑作伴有一段时日，身形反而更加迅速。少年尽往树荫密集处赶，因为那是他的主场。少年越过最后一块大石头，眼前是极为熟悉亲切的密树。
等那只古怪的异兽红着眼闯到密树丛里时，却是不见少年的踪影。只见那兽类酷似狐狸，本该温凉的皮毛却很是滚烫，尾巴处更是像火焰一样摇曳不定，仿佛傍晚天空上的火烧云，此时的异兽显然是急红了眼，对着貌似空无一人的林子嘶吼，那浑身燃起的红色气息在少年的视线中格外明显。按少年的话说，这东西是他的猎物之一，然而并非是囊中之物。以一介凡人之身去猎杀一头至少入门的东西，和杀那些只是浅浅有了点灵光的东西可不一样。现在的少年只是相当于那有了微许灵光的兽类，然而少年以前便可猎杀它们，现在他更是想碰碰以前他一看到就逃的东西。而想猎杀它，杀肯定不行，关键在“猎” 上。何为猎，少年将其归之为学堂先生说的天时地利人和，人和是不行了，可有天时地利。
天时，这东西一看就是属火的，下雨肯定或多或少能有些削弱，就算没有，雨里的密林视线混淆，少年可以凭经验畅通无阻，而视线的特殊又能极好地确定它的位置，极利于少年埋伏和逃跑。地利，少年可以凭借步法在久违且狭小的密林里肆意穿梭隐藏，异兽则不能。所以少年是先选好地点，边熟悉地形边等一场大雨，再找到猎物，拼死把它引到此地。
此时的少年神出鬼没，忽然从右方如鬼魅般出现，在两息内狠狠对它轰上十几拳，且拳拳一个位置，极为狠辣。撂下拳头后少年又倏地从右上方消失。下一次又从左上方窜出，让人捉摸不定，何况尚无灵光的兽？连少年自己都恶心到了，是笑着被恶心的。
在接连递出十七拳后，少年再次消失。这已经是第两百几十拳了，被困住消耗的异兽气喘吁吁，不过其眼里的红光却愈发强盛。等到少年再次想出拳时却猛地被那异兽一跳，附着着红色气息抓伤了少年左手手臂。左撇子的少年不得不退回暗处，两方暂时对峙，暗处的少年喘着气用右手捂住左手的伤口，心里没有任何的话语，眼神里是凶狠的兽性和那诡异莫测的杀机。原本安静的密林显得极为寂静，忽然响起拳声，两方继续交手。面对这已经修行的异兽少年完全不惧，也没有因为陈老道就轻视刚刚入门的狐形异兽，此时他心无旁笃，极度的生死刺激和生来嗜战的本性让少年比野兽更凶狠，比人类更理智。
异兽徘徊在那一小块空地上，警惕着鬼魅少年的偷袭。然而它没能发现，在它头顶上方的位置，少年诡异地笑着，像死神一样讥笑着无所谓之的生灵。他一步一步缓慢走着，身形是那个弯曲到害怕的弧度，他手上青筋暴起，没有声响地拖动着和夜色一般黑的残剑，任凭左手上鲜血流出。
一个黑色身影猛地从上方的山坡下坠落，带起沉闷的撞击声。鲜血四溅。
少年松了口气，口有点渴，顺手拉开异兽狰狞的伤口饮上一大口。残剑事先就藏在密林里，就是为了这一击的必杀。少年仿佛没看见左手上飞舞的红色气息，双手拖着插进异兽身体的残剑，慢慢回到这一月来的住所，没有在意地上的血迹，它不会引来其它异兽，因为他的住所，就在那条溪流附近。
少年“吃饱喝足” 后，轻闭上眼，来到梦境的黑色天地。他已经在老青山被困一个月了，不仅他在提升实力，那溪水也是流得越来越汹涌。他必须尽快突破入门离开此地。地门是不用想了，才惹了地头蛇呢，那么眼前只剩下人门一条路可走。可这几天他不断挑战极限，人门的突破比他想象中困难得多，所以他把重心放在张大哥身上。
今夜他要证明一件事，少年半月来，看他手心茧的位置，加上那晚张大哥打碎剑影的手型，勉强学到了他的握剑姿势。接着根据张大哥手指与正常手指的长短差异，手心皱纹的深浅好像推演出一种“剑招”，他不敢马虎，靠着梦境里观察的加成，不断想象剑招的样子，加上精气神的日渐提高和拾剑以来对张大哥的愈发契合，前天晚上，弄出了“剑招” 的雏形，今天，便是试剑之时！
他先闭眼静坐了一会儿，不知坐了多久，少年自行醒来。站起身，于梦境喊道：“我剑即来！” 少年握住残剑，气息平定，闭上了双眼。前脚起后脚落，曲一只脚横搭在另一只站立的腿上，左手持横剑，落下双腿的同时左手持剑向后收，身子向左转，蓄势已成，接下来便是出剑之时。
剑招都是剑，出多出少虽有差别，但大多也就是出剑而已，为何有强弱，在于剑招本身的意境，把意境赋予剑，借剑身剑招出心剑。越高明的意境剑招就越强，所以练剑除了练动作的速度和流利、精准之外，更多是锤炼剑招所含的意境。
少年没有修行，不能感悟其中，此时少年出剑的意境来自于张大哥那晚的“出剑” ，哪怕剑没有出，少年却在不断追寻琢磨那剑给人的感觉。少年的手依旧握剑，动作却没有变化，仿佛枯骨。少年一直在追寻张大哥的“剑” ，不知追寻了多久......
蓦地，少年心神忽然置于一片天地。就在刚才，少年拼命寻找，最后发现直到张大哥身死道消时，他的指尖一直有道强压着没释放的微弱剑气，仿佛是找到了钥匙，下一刻少年已手握残剑出现在一片竹林之中，这片竹林不知来自何处，但必定存在。所以才会出现在梦境之中，或许还是张大哥记忆尤深之地。少年看着成片的竹林，只有一个念头。
出剑。
少年身形一动，在竹林前方像刚才那般蓄势。不过，这次没有丝毫的拖泥带水，蓄势出剑，一气呵成。一道灰墨色的剑气蓦然出现，直向竹林斩去，剑光一闪而逝，一息后，竹林从剑光两边尽数破碎。
少年身形一晃，突然又回到黑色梦境，手中的剑不知何时已经出了。下一刻，少年忽然睁眼，已是白昼，自己的身体也莫名像梦境出剑时那般站立。少年左手，正拿着那柄从来提不起的残剑。
旁边溪水漓漓，飘下几片不知从哪来的竹叶，落在少年手中残剑那短短的剑身上，无声裂开。
少年脑袋里，响起了那晚破开山水阵法天幕时的清澈声音。
“ 破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