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语
一个半月前,在一个花卉大棚里,我和老杨借着傍晚的余晖为新家找一棵树,逡巡良久,中意了一棵形状娇好的平安木。找人帮忙搬回家,已是夜幕四合,夜凉如水。
当晚,老杨就喂它喝了满满一盆清水,我猜它喝得很饱,随之一个整月都没有显露出要喝水的痕迹。
我隔两三天为它喷淋清水,几次下来,却发现叶上泥渍斑斑,怀疑是水质不好,于是以后就只用已置放了两三天的净水,一个月下来却几无改变。
前几日,见盆土有些泛白,我才终于有一种它还活着的感觉,急忙端水来喂它,老杨嘱咐不要太多,不然又一个月不消化。不消化?似有几分道理啊,叶上总是泥渍斑斑,喷多少清水都不干净,可能真是人一样,腹内积食,于是脸色昏暗无光。
这夜,读简媜《解语》一篇,文里提到用棉花棒碾一碾叶片上的灰尘,一时茅塞顿开——许是楼上楼下日日装修不迭,扬了许许多多的灰尘进来,令它蒙尘。
于是,我立马端来清水,用软布一片一片清洁。以前每次都是隔着一个喷水壶和它站在一起,这夜突然将薄薄的一片叶子握在手心,无端生出几分爱怜来,平日里真真是对它照顾不周。不多时,盆中水竟污浊不堪。
蹲下身子为它摘取枯叶,猝然发现细嫩枝干竟被捆绑了好几根打包绳,定是花市的人怕路上损坏枝叶用于固定的。心底顿时懊悔难休!都怪我……
“老杨你怎么也没发现啊!”
“啊?”(老杨正在打游戏)
这种粗心大意真难解释。
不久前,家里不见了一盆圣诞伽蓝,我和老杨两个人居然在几天后才发现,全不记得最后一次见到它是什么时候,我们推测是它晒太阳的时候不幸掉楼下去了。若它有一张嘴……我真难想象……
怪不得每次家中的狗用鼻子捣弄树干,总见枯叶刷刷地落,却又不见外面有枯叶,原来中心的枝叶被挤压得厉害,早已枯死了一大片。
我从花市卖树的人那里把它买来,已令它失去了一群兄弟姐妹,孤单单守在一个陌生的地方,却竟至于缚住它的自由,又令它痛不欲生,枯死了一半的心。
拿剪子一根一根地剪断绳索时,我心痛地感到,每一次倏忽的释放都伴着深长的叹息。直到完全松绑,它即刻出落得大大方方,如果有一张嘴说话,它怕是要吟一句诗:“久在樊笼里,复得返自然。”
如今它枝叶舒展,活泼自在,我和它总算是高兴了。踮起脚尖为它继续清洁顶上的叶片,握在手心,莫名的羞赧,像捧起美人光洁温润的下颌,它目如秋水的望着我,我竟至于心砰砰乱跳。
夜风伴着河腥吹了进来,你听,它在我耳边低语。犹觉眼前的平安木像一个朋友,而我刚刚取得了它的原谅。
前人说“花能解语还多事”,我的平安木若能解语,我真希望它向我透露尽可能多的秘密。因为天地万物大多有情,而我知之太少。
这夜,真是交到了一位好友。
花能解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