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印子哥

2023-03-09  本文已影响0人  曹柳

        庄子周围十里八里散布的村庄,印子哥高扬着脸说:“我都有熟人!”

        印子哥何许人也?其实村人早就忘记了他的名字,只有记工员说就是银生嘛!但大家已经习惯了印子哥的称呼,没有人在乎他真正的姓甚名谁,对上号就行了。印子哥当时30多岁,面目生的方正,身体粗矮短壮,满身皮肤黝黑,一看便知道很有些气力,他吃饭靠的就是这副身板。吃的是百家饭,穿的是百衲衣,天不收来地不管,麦秸窝里唱乱弹。对印子哥来说,后院的破窑便是安乐窝。他的生活规律谁也摸不准,白天唯见破窑在,夜晚不知何时归?

        过去的印子哥可不是这样。想当初,抓革命促生产,大干社会主义,整个冬天,全村男女劳力集中在村后半塬丘陵地,开挖土方,平整土地,进行人定胜天的土地改造,要实现丘陵变平地,碱滩成良田的目标。生产队按照土方长宽分配给社员们,俗称“推壕”,夫妻俩人搭档,先是开挖放土,然后装车填方,一辆架子车,一推一拉,配合到位。印子哥却是独人单车,一人承担两人的生活,一路小跑推土填方,不时高唱《东方红》《大生产》,休息时来段“莲花落”……。他总是早早完成任务,一人挣两人的工分。那时候,他被生产队树为楷模,要求全村人向他学习,可风光啦!

       夏秋两季,印子哥起得早,一把镰刀,一条麻绳,独自来到四五里地的排碱渠旁,鞋一脱,裤腿一挽,站在渠水里持镰刀割丛生的苇子草。那时候,芦苇长得正茂盛,嫩嫩的绿,青青的肥,是牲口的好饲料。赶天明,全村人上工时,印子哥已将三四百斤苇子草交到了生产队饲养室,只见他满脸含笑,哼着小曲,数着钞票,和村人一起上工。印子哥这一身好劳力可给家里争光了,也给兄嫂家解决了大问题。他兄嫂家里盖房,大儿子成亲,侄子侄女们上学吃穿可都指望着他呢。社员们上有老下有小需要安顿,眼红却无可奈何。

        分社后,土地包干,牲畜到户,印子哥便没有了优势。别人做生意赚了,开馆子发了,他除了一身好气力跟兄嫂务弄庄稼没有别的手艺,眼红却无办法,便在农闲时出门在邻村打小工混口饭吃,东家挑水,西家出圈,这家盖房,哪家上梁,全做些不用动脑靠体力的活,也混个肚儿圆,挣个块儿八角,有时还可以得到几件旧衣服,旧鞋帽之类,也算是混得有鼻子有眼。呵,天下谁不知他印子哥啊!

        印子哥哭丧着脸时,不问也知道他想女人了。他奔四了还没有个女人,这也是村里人经常议论他兄嫂的缘故。老爹在世时家贫,再加上印子哥有点蠢笨,一直没有给他找下媳妇。去世时,老爹把他托付给兄嫂,说一定要给印生找个女人成个家,哪怕是南山的逃荒者。可是兄嫂只盯着印子哥的工分,只盯着印子哥打工得来的裤兜里的钱,对其他事毫不关心。虽说他大嫂是村里有名的媒婆,经常要吃点心的名人,东家娶妻,西家嫁女,都要坐上席,但她从不给兄弟说上一门亲事,还经常骂他吃的多干得少。而他兄长是个怕婆娘不拿事的人,一见他大嫂生气,要不助纣为虐,要不赶忙出溜走了。有几次,印子哥被兄嫂打骂后,一个人趴在爹娘坟上哭,兄嫂见了,又是一顿打骂,印生也不敢还手,只是闷着嗓子呜咽。村人见了,同情他的遭遇,却敢怒而不敢言,暗暗抱怨他兄嫂不讲清理,又不便插手其中。

        想女人时,印子哥便唱不知从何处学来的酸曲儿,“豆芽菜,拄拐拐,花不棱登开门来……。”有一次,印子哥被人痛打一顿,腿打瘸了,门牙也被打掉了,原因是因为他偷看女人上茅厕被抓住了。从此,兄嫂不许他再进家门,印子哥晚上只能在原生产队时饲养室放干草的土窑中过夜了,在村中麦场的麦秸堆旁也见过他的踪影。

        印子哥家是库区移民,是国家建设三门峡水库时黄河滩附近村庄移民被政府安置在这个台塬村庄的。90年代末期,县政府通知库区移民可以返回库区,并分给庄基和耕地,他兄嫂便以他的名义多要了一院庄基地,为自己的二儿子另立了门户。而印子哥作为移民失去了原村庄居住的权利,只能随着兄嫂返库,依旧孤苦伶仃,回到故乡人生地不熟,腿瘸了打工没有人要,连混口饭都找不着地方,更不用说落脚的住处了。听说,他白天在周边村子流浪,晚上便在附近的麦垛旁过夜。……

        后来,印子哥便没有了消息。

        后来,听说印子哥死了,冻死在那年冬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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