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满洛城

长篇故事连载·风满洛城57

2017-07-26  本文已影响0人  秦小川

【57】

吴雩在北邙的某个小区租了房子,在楼栋顶层。小区在山岭顶端,站在房顶上,能够眺望整个洛城,洛河如碧玉般横亘镶嵌城市中央,还有蜿蜒流过邙岭的黄河。那房子有宽广的阳台,能够晾晒我和她的衣服。客厅足够宽敞,够我放下许多书籍,够我整理穆慕的札记,还有白鹿的《新编西厢记》。其实房子里有书房,而我只想在客厅里整理书籍,为了看吴雩阳光下的身影,那能激起我的灵感。她从客厅走过,路过我身边时总会吻我,总不会放弃任何机会。会想起吴雩来到洛城那天,我背着黑色书包坐在情人岛,那白色生铁连椅上,蜷曲身体,失魂落魄。时间再倒退些,吴雩抵达洛城前的晚上,我遭遇的事情,像是一场梦,一场虚幻的梦。如果梦里还有些真实的事情,就是翌日清晨,我退房时,那伛偻身躯女人的微笑,真诚而明亮。她问我是否愿意一直住下去,房费可以商量,甚至可以全面。我没有任何心思再住下去,特别是发生了昨晚那件奇怪的事情。虽然断断续续的,但我仍能记起她带着一个身体强壮的男人揍了我。我不想再住下去,无论如何,优惠也还,免费也好,我再也不能听到“拾光客栈”这四个字。吴雩返回洛城,在情人岛找到我,这是件奇妙的事情。她说她在梦里梦到我在情人岛,就躺在白色生铁连椅上。彼时,她拥抱我,就像我是她的孩子似的。事实我并不是她的孩子,但我的确需要她的拥抱,急切地需要,甚至达到刻不容缓的地步。

吴雩在北邙的某个小区租了房子,将我安置在那房子里,和我一起生活。像夫妻似的,晚饭后在小区里散步。很多人认为我们是新婚夫妻,主动问候我们,向我们示好,并表示从没见过如此恩爱的夫妻。吴雩并不反对,反倒很乐意接受别人认为我们是夫妻这件事实。她笑弯眉眼道谢,教我恍惚认为我们真的结了婚,是名副其实的夫妻。事实上,我们是没有确定恋人关系的朋友,只不过超越了朋友的关系。她没有问我是否愿意做她男朋友,或者是否爱她,甚至喜欢她。我也同样,没有问她是否爱我,或者喜欢我。她仅凭着那句我想你,就不顾一切奔赴洛城,和我生活在一起。盛夏,她在客厅里熟睡。和初遇时相比,她蜕去高傲的外表,真实地睡在沙发上。她美极了,峨眉深扫入鬓,白皙的皮肤像闪耀在深海里的珍珠,散发着茸光。她嘴唇微抿,从梦里醒来。看到我蹲在沙发的地毯上,她告诉我梦到了我,她梦到了我,探过身来吻我。等我配合她,与她接吻时,她又假装啐我,骂我流氓。忽然嘴唇迫不及待地黏在我嘴唇上,怕我生气似的。

盛夏悄无声息地流逝,就像秋天不知何时肃杀了北邙的景色。我一直躲在客厅或者书房里整理穆慕的札记和白鹿的《新编西厢记》,直到某天清晨,吴雩掀开窗帘,告诉我秋天到了,我慵懒地从床上爬起看到窗外,那漫山遍野的黄红编织的,起伏跌宕的山岭,才觉察到秋天真的迫在眉睫。就在秋天迫在眉睫时,我接到了夏萱的电话,说她准备好见我,问我有没有时间到州城。我接到电话时,吴雩正在晾晒衣服,虽然秋天已经到来,但阳光依旧炙热,晾晒衣服也能使他满头汗水。那时正是清晨,邙岭深窝里飞出一群麻雀,集散有秩,像一张撑开又闭合的渔网。楼下那排柿子树上挂满红色的小灯笼,麻雀轰然落在上面,又被惊扰般飞走了,留下残破不全的红色,还有流淌满地的红黄汁液。夏萱的事情,我不知道该如何向吴雩开口。我放下手机,推开玻璃窗,从她身后拦腰抱住她。她那腰肢纤细至极,我甚至有些抱不住,怕她从我怀抱里溜走。她停下,扭过头来微笑。问我怎么了,我嗫嚅半晌,说没事。她扭头亲我的脸颊,说道:不是说不相互欺瞒吗?你心里有事,我能感觉到。应该是那嗫嚅犹豫的时间过长,教她觉察出什么了。我始终不善於说谎,说谎前总会犹豫或者嘴角嗫嚅。我只好实话实说,我得去州城,拜访故友。我还是说了谎,不敢吐露全部实情。她扭过身来,仰脸看我说道:带我去吗?我也想去州城看看,如果有你在身边,会更愉快。按理说去见夏萱这种事,带着吴雩是一件荒唐的事情。但我不知道如何拒绝,该以什么理由拒绝。我犹豫片刻,最终还是答应了。看到我点头,她高兴得像个孩子。事实上,恋爱中的女人就是个孩子,需要宠爱,需要包容,需要任何美好浪漫的元素。到州城去见夏萱的事情是个不定数,我还没想好该怎么告诉她。其实,我应该告诉她,我曾经有段恋情,就在大学刚开始,我爱上了一个女孩,她就是夏萱。就在我爱她爱得痴狂时,她却突然离开了我,而我这次去见她就想为曾经的感情画个句号。如果再坦诚些,我还想告诉吴雩,在为曾经的感情画句号前,我想再拥抱她。我不知道这样告诉吴雩,她是否能理解我的心情。如果她不能理解我,肯定会掴我巴掌,骂我流氓。她从来没有掴我巴掌,只是偶尔骂我流氓。更多可能她会生闷气,几天不会搭理我,不与我讲话,即使我诚心道歉,她也视我为空气。我不知道我告诉她全部事实,她会怎样,这是我恐惧的事情。对於未来不确定的恐惧,使我不敢将全部事实告诉她。或者我是那种人,吃着碗里瞧着锅里的人,既想得到吴雩的爱,又想赴情人之约。想到这,我觉得应该掴自己巴掌,骂自己禽兽。但我并没有那样做,甚至又觉得享受更多的爱是人之常情,谁都会这样做。我不是什么道德高尚的圣人,更不必用圣人的品格要求自己,那样太累。吴雩正收拾行李,她说要在开学前痛快到州城玩一玩。她把我的衣服装满了行李箱,自己却没带几件。我告诉她,也许我们很快就会回来,不用装太多衣服。她悻悻地又将衣服拿了出来,装了些秋季常换的衣服。整个下午,她都在屋子里蹦跳,我问她是不是没有外出旅游过,她说不是,曾经和父母经常出去旅游,只不过这是第一次和我一起外出,应该准备充分些。如果出现意外,扰了游玩的兴致,这辈子都会留下不好的印象的。说着她又检查了一遍行李,觉得没有任何遗漏,便松了口气,跳到沙发上在我身边坐下。她怯怯地说道:咱们出去散步吧!自从到这里咱们还没有出小区外散过步,整天都在小区里。今天我们到外面走走,好不好?喃喃撒娇道。我敌不过她的泥求,只得答应她。她准备外套,说这个季节的黄昏比较冷,最好穿上外套。

我和吴雩走出小区,一条蜿蜒而下的水泥小路隐约山岭间。那是小区通往后山的小路,隔着清薄的雾,能看到山路上有两个人在缓慢移动。我尽力去看,也只能看到两个移动的黑点,模模糊糊的。吴雩的视力好得离谱,她说那是对情侣,女的棕色长发、模样应该很俊俏;那男的长得有些差强人意,又矮又丑,像个倭瓜。我不知道她怎么看那么清楚,但后来相逢时,的确就像她说的那样,丝毫没有区别。吴雩对此洋洋得意,我说她没有看到那男人鼻子上有颗长了毛的痣,算是情报不详,算不得什么。她对此很反对,说我嫉妒她的视力,她说其实她什么都看到了,那男人一直对那女人动手动脚,她看到那女人乳房上长了三颗痣。说道,吴雩红着脸压低了嗓音。她在我胸口上乱锤,说道:都怪你,如果不是你逼我,我才不会说出这么下流的话。我说她还早着呢!做我的女朋友,应该能说出更加下流的话。她骂我混蛋,脸颊羞赧通红,像极了柿子树上的红灯笼,可爱至极。我和吴雩沿着水泥路走了很久,山路起伏跌宕,走起来很费劲。天空逐渐黑下来,我们决定原路返回。回头望去,山顶上那栋楼渺茫得像食指般长短。吴雩累得已经走不动,她央求我背她,刚走没几步又挣脱下来,由着性子向前蹒跚行走。快回到小区时,她轻微叫了一声,像被惊吓住了。她告诉我最好停下来,等会再向前走,因为前面发生了不能看的事情。吴雩捂着脸,我朝她站的方向看去,路旁山窝的枯草堆里又两条像蛆虫般白花花的裸体在蛹动。山窝里起了风,压低枯草,那两具肉体显得更加白皙了。天色昏沉暗黑,夜的脚步很快,不时就什么也看不到了。吴雩放下捂着脸的双手,脸颊羞赧道:怎么可以在这里做那种事?真不知羞耻。我说他们也许是避人耳目,也许是寻找刺激,谁知道呢?吴雩很不以为然,她说真讨厌!无论是避人耳目,还是寻找刺激,在山窝里做那种事情,说不过去。有些伤风化,赤裸裸的。我仍旧坚持我的观点,说道:荒山野岭,如果搁上古时代,这算不得什么。说不定那时还崇尚这呢!有利于人类繁殖。搁现代也无可厚非,追寻先古和自然,值得提倡。吴雩被我忽悠得有些迷糊,睁大双眼说道:按照你的说话,他们算是文明的?我继续解释说,当然是,你可以想想,如果他们在小区狭小的单元房里做那事情,吵得惊天暗地,闹得街坊四邻心浮气躁,纷纷开始做那事情,或者做不了那事情,吵得不可开交,这就罪过了。反倒是在荒山野岭,四下无人,只有天地,苍莽荒草,起伏不定的山岭,以及旷久不惜的大风。做那事情,在这样的环境里是绝佳的选择。

吴雩还想问些什么,嘴角嗫嚅,但她没再问,我也没法回答。山岭深处吹来凉风,风停之际无比岑寂,如深埋坟墓似的。吴雩抱着我的胳膊,身体向我怀里躲,像只受伤的猫。她披散着长发,被野风吹得凌乱。吴雩说,如果咱俩在这里做爱,你是否也觉得值得提倡呢?说这话,多少教我有些惊奇,按理说,说出这些话的应该是我。吴雩还说,听你说,在荒无人烟的地方做那事,你很渴望。如果你愿意,结婚后咱俩可以在这里做那事情。她将绯红的脸颊埋进我的胸腔里,再也不敢看我。而彼时,我并不关注这些,满脑袋都是去州城的事情。和夏萱约好的地址,是在州城大学校园里。不知她会不会如期赴约,而我又该如何给吴雩解释这些。我深呼吸,将吴雩抱在怀里,旷日不竭的风嘶吼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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