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源》 | 第四十一章
回忆
回忆——雷震子
片段一：
“宝贝起床啦。”一个温柔慈爱的声音轻绕耳畔。
雷震子抬起双手将双眼捂住，阳光有些刺眼。他感觉到有一双手轻轻地拍抚他的身体。
“乖宝宝，你忘了今天要去哪里啦？”仍旧是那个最熟悉最喜爱的声音。
雷震子紧闭双眼，他将两只小手伸向半空，嘴巴却嘟着让人知道他内心的不情愿。
接过小手，被人抱起，紧贴着那最喜爱不过的柔软、温暖的身体。
“妈妈，帮我穿衣服。”4岁的雷震子站在床沿，声音稚嫩。
虞紫淮满脸幸福的笑容，伸手拿过床边的小衣服。“好好好，妈妈帮宝宝穿。”
雷震子配合着伸手伸脚。睡意渐渐消散，他抱着虞紫淮的脖子，极尽撒娇的本事。
“哎呀，站好了。”虞紫淮拿着裤子半天没有套上，她又不敢太用力怕伤着孩子。
“妈妈，公公山好玩吗？”雷震子问道，他没有忘记昨晚临睡前父母告诉他的话。
“是八公山，好玩得很呢。”紫淮已经穿好雷震子的衣裳，将他抱下了床。“快去洗脸，爸爸在等你吃饭呢。”
雷震子拔腿就跑，向卫生间飞奔而去。经过餐厅，他对着雷万金摆了一个鬼脸。也不管对方有没有看见，一溜烟钻进了卫生间。
“慢点，别摔着。”身后传来雷万金的叫声。
去往八公山的路途有些遥远，雷万金驾车，母子两人坐在后排嬉戏。虞紫淮告诉雷震子说八公山是雷氏集团的总部，而且那里据说有一位很厉害的老伯伯。未曾想这个话题却勾起了雷震子无限的兴趣，一路上问个不停。许多问题虞紫淮没法回答，只好交给了驾驶位上的雷万金。不过这也让她难得清静了一会儿，独自望着窗外的山野梯田发呆一番。
“雷被是谁？”雷震子不依不饶地接连问着问题，问这个问题的时候前一个问题早就抛到了脑后。
“是我们雷家的先人。”雷万金回答。
“先人是什么意思？”
汽车驶入八公山的停车场，一名保安与雷万金互相点头示意。“我们到了。”
“先人是什么意思啊，妈妈？”见雷万金没有回答，雷震子将目光投向了邻座的母亲。
“先人啊，先人就是你爸爸的爸爸的爸爸，的爸爸的爸爸的那个人。”虞紫淮耐心解释。
“哦——”雷震子似懂非懂，听到一连串的“爸爸”表情夸张。“先人好厉害啊。”
上山的路有些崎岖，虞紫淮想要牵着雷震子，却被后者蹦蹦跳跳地躲开了。雷万金放心不下追了上去，想要背着对方上山，却也被拒绝了。
雷震子活力满满，一路小跑。他第一次来到这里，对什么事情都感到新奇。不过此刻一个明确的目标在他心尤为强烈，那就是登上山顶，那里有一堆奇怪的建筑惹得他无比好奇。
雷万金陪着儿子跑了起来，紧紧跟在身后，而后面的虞紫淮就有些力所不能及了。她远远望着父子两朝着山上跑去，自己一步一步地迈动着步子。
待到虞紫淮到达，父子两身边多了一位男子，那便是银角博士。
雷万金和银角博士小声地说着什么，雷震子则是满头大汗地坐在一边，虞紫淮走过去替他擦了擦汗水。
“妈妈，刚刚爸爸叫他博士。”雷震子疑惑地望着身边那陌生的男子。
虞紫淮先前见过银角博士，于是点了点头，继续给雷震子擦汗。
不多时，雷万金和银角博士的谈话告一段落，他示意虞紫淮带着雷震子跟上。三人随着银角博士向前走去。他们进入一扇巨大的木门，拐过一个大院，又绕过一座圆形建筑。在山间深处进入到了一间不大不小的平房。
雷震子抬起头，满眼的疑惑，他不知道大人们为什么要来到这么一个破旧的房间，这里放眼看去只有一把丑陋的躺椅。
“开始吧。”银角博士说道，他的目光落到了雷震子的身上。
雷震子触碰到了，那种奇怪的、想要针对自己的目光。他被吓到了，急忙躲到虞紫淮身下。“妈妈，我们离开这里。”他喊道。
虞紫淮小心地将雷震子抱起，她望着银角博士用眼神确认。
“放心吧。”博士诚恳地点头。
“妈妈，爸爸，我们离开这里。”雷震子将头埋在虞紫淮的肩上，他的心中充满了恐惧。
雷万金走了上来，伸手似乎要去抱走雷震子。虞紫淮看到了，雷万金刚刚从口袋中拿出了一个密封的塑料袋，打开后里面是一条湿润的布条。
“来，宝宝，擦擦脸我们就走。”雷万金将布条放在了雷震子的脸上。
雷震子闻到了奇异的花香，布条从脸上划过带来一丝丝清凉，也带来了无穷的困意。“妈妈……”他想说话，但是却再也坚持不住不断下坠的眼皮。
下一秒，他便趴在了虞紫淮的怀中，沉沉睡去……
片段二：
11岁，一个蜕变的年龄，多了些懂事，有了些叛逆。
连日来细致入微的观察，雷震子确定母亲虞紫淮有许多心事。尽管她总是在自己面前展露笑容的一面，但是雷震子已经不止一次看到母亲独自一人悄然落泪。
究竟为什么呢？雷震子十分不解。他尝试询问母亲是否有什么事情不开心，但是虞紫淮的回答无一例外都是否定的。她的理由很让人信服，一个衣食无忧的家庭，一个帅气听话的孩子，她能有什么不开心的事情呢？
若是一个普通的孩子，也许事情就到此为止了，但是雷震子却具有远超他这个年纪孩子应有的敏锐洞察力和好奇心。于此，越来越多关于母亲虞紫淮的疑点接连出现。
首先，在一家人游逛商场的时候，雷震子发现母亲的目光总是偷着去关注某些尺寸的衣服，那种尺寸一眼便可分辨不可能属于雷震子或者雷万金。其次，虞紫淮一个人出门的次数突然间多了起来，有时甚至直接在外过夜。雷震子询问父亲，总得不到一个明确的、让人信服的答案。“妈妈出去办点事情。”雷万金的回答除了敷衍再没其他内容。
因此雷震子心中产生了一个想法，他断定父母在串通着试图隐瞒自己一些事情。那些事情很沉重，足以让一向开朗乐观的母亲黯然落泪。父母对自己的隐瞒多半出于一种保护，他们认为自己在这个年纪不足以去承担，或者说分担那些不该有的压力。
不甘的勇气在雷震子年幼的心底慢慢燃烧，他从不妥协，决定用自己的方式来帮助父母解决问题。
不多久，雷震子搞到了一副精良的监听设备，那是一个纽扣大小的窃听器和一副纯黑发亮的头戴式耳机。趁着家中无人的时候他将那窃听器安装在了父亲的书房。关上门雷震子小心翼翼地回到自己的卧室。他心中盘算着这两天母亲没有在家，今晚若是回来必然要和父亲商量外面发生的事情。以往每到这个时刻，父母总是去往书房，小声商量。因此雷震子总没法听到他们的聊天内容。不过这一次不一样了，昂贵的监听耳机可以将书房的声音听得一清二楚。
虞紫淮回家了，疲惫二字写在脸上清晰无比。和儿子打了个招呼之后便走进了浴室。一个小时之后，雷万金也下班回家了。晚饭过后，雷震子单独在客厅玩耍，他在耐心等待。果不其然没过多久就看到父母共同走进了书房，而后将房门轻轻关上。
机会来了，雷震子飞一般回到自己的房间，拿起耳机戴上。不过奇怪的是耳机里面没有发出任何声音。“没电了？”雷震子暗想，他不断地晃动耳机，依然毫无动静。
突然，房间的门被打开了，愤怒的雷万金堵在了门口。雷震子心中一颤，因为他看到了父亲手中捏着的正是自己的窃听器。往下便是一些雷震子不愿回忆的细节，关于那个窃听器如何破碎一地，关于雷万金如何向自己发火，关于虞紫淮站在远处投来奇怪的目光。
多年之后雷震子知道了，父亲的书房里安装着针孔摄像头，每一次当他进入书房，都会快进浏览一遍屋里发生的异常动静。
作为这次事件的惩罚，雷万金将雷震子与他最爱的母亲虞紫淮分开了。雷万金带着雷震子回到了遥远破旧的乡下老家中。而虞紫淮则独自留在了城里。
离别的那天，雷震子嚎啕大哭，他紧紧抱着母亲的腰不肯撒开。这也惹得虞紫淮满眼泪花，不过这次惩罚似乎是她和雷万金两个人有意为之，所以态度有些坚决。雷万金一边去拉雷震子，一边转身去打开车门。
“等妈妈把事情办完了就去找你。”这是虞紫淮附在雷震子耳边悄声说的话，雷震金并没有听到。
雷震子似乎明白了什么，他望着母亲那闪着泪花的眼睛，里面透出的眼神忧郁充满阴霾。
“知道了。”他轻声应答，一瞬间像变了一个人，乖乖地钻进了车里。
片段三：
阳光明媚，鸟语花香，这难得的美好天气竟难以扫灭雷震子心头的阴霾。
漫步在永安溪的河滩上，他不断回味着母亲离别时的那句话——等妈妈把事情办完了就去找你。
“究竟是什么事情呢？一直以来他们瞒着我的究竟是什么？”雷震子心想。母亲落泪的画面再次从心中涌现，雷震子愈发想要了解这其中的秘密。心事郁结，他席地而坐，脚下的石块光滑白净，微微有些发烫。
“喂！”这时，一个粗野的声音在远处响起。
雷震子转头，看见一个成年男子正气势汹汹地往河滩这边跑来。他的目标显而易见，那是一个正在摆弄鱼篓的孩子。不用想也知道那些鱼篓正是成年男子早些时候费心摆放好的。
摆弄鱼篓的孩子受到了惊吓，没命地向着河滩下游跑去。不过那下游三面环水，这样瞎跑下去在雷震子看来着实不是什么明智之举。
不出所料，不出一会儿功夫那孩子整个人就已经陷入了河水之中，动弹不得，只得任由河水向着下游推去。而那成年男子也已经追上，紧紧握着手中的木棍盯着水中那可怜的孩子。
“为什么偷我的鱼篓？”成年男子大声怒吼，声音传到了雷震子的耳边。
那孩子的身体被河水淹没，唯独剩下一个头艰难地浮在水上。他的小嘴一张一合，说了什么雷震子并不能听清。
“昨天已经偷走一个了，今天还来！你把我鱼篓偷去哪里了？快说！”成年男子的语气气急败坏，丝毫没有要将水中那孩子救出来的意思。
望着湍急的河水，雷震子眉头紧锁，预感大事不妙。那河里的孩子并不会游泳，如果再往下游去一些，恐怕会有生命危险。
顾不上深思，雷震子迅速站起，闪电般冲了过去。就在他到达之前，眼看河中那孩子已经彻底沉了下去。
穿过成年男子，雷震子嗖地一下跃入水中。尽管湍急的水流让他无法睁开双眼，但是他还是凭感觉摸索到了那孩子的所在。雷震子拉扯住那孩子的脚，使尽全身的力气向着岸边拖去。
终于，他成功了，站在河岸上望着被自己救上来的孩子趴在地上呕吐咳嗽个不停。
“我叫你再偷我的鱼篓！”成年男子粗野的声音不合时宜响了起来。
雷震子眼角余光看到一个黑影落下，他条件反射地抬起手臂。只听“啪”的一声脆响，木棍结结实实地砸在了手臂上，留下一道殷红。
“小兔崽子，你是他的同伙？”
雷震子就地捡起一个石块，对着成年男子怒喊：“你再打一下试试！”
“你……小兔崽子你父母叫什么名字。”
“村口雷氏兄弟，有本事你去找。”
“好，好，你等着。”说完，中年男子拎着木棍悻悻地离开了。
一切尘埃落定，雷震子不言不语走开。他没有心思去探究眼前那孩子的故事。关于他偷窃几个鱼篓，单纯是为了玩乐还是另有什么苦衷，雷震子并不关心。
回到原先趟过的地方，不自觉又想起了母亲——那让人动容，让人怜惜的神情。
“我该怎么去帮助她呢？如果那件事情解决了，母亲会和我说明原委吗？但如果没有顺利解决呢？到时候我该如何安慰母亲？我甚至连什么事情都不知道，我的安慰会有效果吗？可是如果我不安慰她，难道要我眼睁睁看着母亲伤心难过吗……”
时间过去了好久，雷震子脖子一转看到了坐在自己身边的那个孩子。
“啊，你怎么还在？”
“你在干嘛？”那孩子笑着问道。
“我……我在想怎么去安慰一个难过的人。”雷震子无需隐瞒，何况面对的是一个比自己更小的孩子。
“给他打电话呀。”身边的孩子一脸天真无邪地说道：“每次我有不开心的事情，爸爸妈妈都会在电话里安慰我。可是他们在外面打工太忙了，好久才能打次电话回家。”
雷震子尴尬地笑了一下，不过转念一想，打电话不失为一个主意，在电话里自己可以冒充其他人去套出母亲的话。
事不宜迟，马上就干。他起身收拾。
“你要去打电话了吗？”身后那孩子好奇地问道。
“嗯。谢谢你。”
“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雷震子，小贼。”
“我不叫小贼，我叫禹或非！”身后传来声音。
在电话拨通之前，雷震子尝试了好几种声音，他不确定哪一种可以骗过母亲。可惜最充足的准备在电话接通的一瞬间就宣告了失败。
“喂，妈……”雷震子伪装的声音戛然而止，他没想到自己居然这么笨，一上来就露馅了。不过容不得他多想，接下来母亲的话让他一瞬间坠入了云中雾里。
“喂，是雷震子吗？这个时间你不是在飞机上吗？发生了什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