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路
有时我一个人的旅游,不过是偶尔放飞一下的瞎溜达,随便圈个地方,全无规划,可近可远,到达后漫无目的地走,灵魂天马行空地神游,一份时间做双份的旅行,腿与脑子一起飞。
百度里的那座山叫披霞山,避于小县城的边缘,籍籍无名,下了小巴车用手机导航寻了去。
我就这样漫芜地走着,正是北方十月末的午后,草木凋零,一派倦怠。
顺着导航,我离开了车马流动主动脉一样的公路,不自觉地踏进一条不像是路的土路,道越走越窄,毛细血管一样细,土燥草枯。
我在这个时间段出没于无人的荒野,实在是想消化午餐聚会后的胃积食,与酒肉一起塞堵的,是满腔的不如意,一个聚会而已,莫名的气场,无趣,压抑,手按着你脑袋不能抬头的那种力量无形却煞气。
有一棵硕叶的梧桐横在了路半边,高大得想让人靠上一会儿才随心似的。披霞山似乎就在不远处,明明走了许久,它依然很远,它准是不想见我。
于是我只好仰视这棵俯视我的梧桐树,眩晕得很,黄叶正随风轻盈飘落,团云在树的缝隙游过,时间有些迟疑,我想我真的迷路了,仿佛很刻意,虽然我知道回头即是岸。
那就索性靠靠大树吧!
与少时的我来一次对话如何?
我就爱回忆少年时的我对未来的我都幻想了些什么,那是孤独人特有的脑电波。
那应该是放大了许多面又非常朦胧的我,如不是光辉万丈,也必定会霞光千里,一定不是现在具体到一成不变的我,这真让我沮丧,可是那个我还在继续说。
如果这样复杂又苍白的我在那时我的脑海定格,我想我会万念俱灰吧,我想我会祈求重生吧,我会想还不如转世为一棵树,傲立旷野的那种,可以联袂成林,但一定要有距离,最好是能彼此遥相望但不想看就看不到的那种,这里,句号比惊叹号有力。
当一棵树多好啊,可以四季轮回,可以雕刻年轮,可以抽新叶、打苞蕾、结涩果,云,不停从我发梢擦过,鸟可以在我肩膀撘窝,雨定时给我洗澡,风,骚动我叶落如舞蹈般婆娑。
当一颗树多好啊,挺得住百年孤立,受得了蚁虫叨扰,经得起风云变幻,雷击嘛,就算我没说,,,
如此,世界以我为中心点,姿态可挥斥方遒任我行,可蔫头耷脑偶尔丧,可春风十里,可独自悲戚,,,啄木鸟没事儿就敲打我,我忍着!熊在我腹部打洞我没脾气,那些曾与我长长短短共度过光阴的缘际,不知道有多感激,,,
如此,我的根已扎进大地深处,生命以轮回刻记,生生不息。而那些飘散在时光中的汁液、粉尘,无声的灵魂,迁徙般的短暂驻留,可以忽略的情绪,波及四方,随风散去,,,,
这样真的好吗?
多好啊!自由自在,没有束缚,独一无二!
我遥望着那个爱瞎想、爱迷路的傻孩子惊讶又叹息。
不能再想了,再想下去,脖子上会不会挨个大脖搂子,我妈不打我,我也要穿越过去一神掌,你可以嫌弃自己,但不可以蔑视已长成的现在的我,不好也不坏,其实那棵树早就住在我心中了,独一无二。
但有时的迷惑是有的。
真不知道谁对谁不满意。
真不知道怎样才让人满意。
满意就像是把可伸可缩的尺子比来比去,不变的却是自己。
可是我们为什么要比?
一片巴掌一样的黄叶从我眼前飘落,斩断了我的胡思乱想。
现在我还站在树下,这棵硕大的梧桐正安静地用影子拥抱着我不肯撒手。不过是恍惚间,我一定是被树摄了神,因为走出了它的拥抱,我立刻感到了放松,算了,好像懂了,转身回家吧,这山,不爬也罢。
往回走又迷路了,不知道怎么就拐到了一个村子的边缘,村子又小又静,没有小桥,没有流水,没有炊烟,没有牧童,难道也没有秋可收吗?管他呢,啥啥没有,他也还是个村子。
走了一会儿就看到公路了,这时,路边一个绿色、小棚子一样大的垃圾箱的盖子突然从内掀开了,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太露出了胳膊和脑袋,看到我惊讶的样子,她咧着豁牙笑了,顽童一样的笑,有意外收获的笑,你看到我歹样子而我却不在意的得意的笑,然后身手敏捷地翻了出来,拎了个尼龙袋子蹒跚着向村里走去,,,
她是个可怜的垃圾婆吗?可是除了她不算破旧的旧衣服,神情上什么也看不出来,笑的那么无邪,最起码没有不满意。
此刻,我走在家是尽头的,回家的路上,身心平静,消化顺畅,不再回忆。
也不去想将来,我把现在的我深深存储在将来的记忆里,我要告诉将来的自己,你回忆里的我没有对自己不满意,我原本就是一棵树,自由,独立,而将来的你活成什么样,你随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