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家的骄傲成了流浪汉
火生的学费是父亲繁清用家里的房子换的。
6间房只剩下北面最后一间,爹娘弟弟妹妹一共8口人全部挤了进去。农村的房不值钱,学费还是不够,好在今年天气不错,莲子的收成好,几麻袋的莲子换成了一叠毛票子,总算是够了。
火生是村里难得的几个高中生之一,父亲繁清的宽厚又是出了名的,乡亲们有的拿米啦,有的拿腌菜啦,有的把家里留着招待客人的泥鳅干也拿出来了。
火生扛着一袋颜色大小不一的大米,带着全家人的希望就上学去了。
刚走出家门口的时候,火生回头看了一眼自家的房子,火生暗暗下定决心,自己一定要出人头地,把爹娘和弟弟妹妹接到镇上,再也不回这穷乡僻壤了。
路上火生就后悔了,脚趾甲忘记修剪,尤其是大拇指的指甲,因为赶路,把布鞋给捅破了。黑乎乎的头露出外面,既调皮又拘谨。
他看着学校其他同学穿着的小皮鞋,原本矮小的个子佝偻着更小了。
两年后,整日里蜷缩在桥洞里看书的火生遇到了自家的邻居,他告诉火生,爹娘和弟弟妹妹已经把房子赎回去了。
全家的骄傲成了流浪汉为了火生回来有房子住,繁清回深山把祖父荒废已久的田又种上了。山里的田中不了莲,种稻子还是可以的,就是特别累,总是缺水。
好在几个弟弟妹妹都已长大成人,因为成绩不好,小学没读完就全部辍学回家种地了。
他们兵分两路,爹带领三个弟弟住进深山,两座山的山脚下有个草棚,那是烧炭的人家盖的,冬天有人住,平时是空着的。
这草棚就成了繁清和三个儿子的栖身之处。
深山里的田小得像是老人的巴掌,又坚硬又缺水,大家都不愿意来种,很多都长满了枯萎,硬邦邦的。
繁清把离水塘近一点的几块田种上稻子,离水塘远一点的种上了花生,再远一点的就只能种土豆了。
3个妹妹和娘留在了家里,就近侍弄家里的水田,种上了莲和烟叶。妹妹们个子随娘,干巴巴的,矮小精瘦。挑水的时候,即使把扁担上的麻绳绑到最短,仍然一不小心桶底就撞到了石头。
辛苦了两年,邻居按照原价把那几间泥屋子给还回来了。
一家人各自挑好了房间,爹娘一间,已经成年的大弟和大妹各自一间,其他的两人一间。
最宽敞的那间,留给了火生,家里没人有意见,他们坚信这个家里唯一考上高中的火生,一定会回来接他们去镇上住砖房的。
全家的骄傲成了流浪汉火生是高兴的,收拾东西就打算回家。其实也没什么东西,除了身上的一套看不清颜色的衣服,包袱里只剩那双当初来上学的布鞋。
布鞋前面的洞还是和两年前一样。
哦,自己还有几本书,这可是他最大的财富。
火生一直记得,父亲繁清也是极爱惜书的。
月光洒满河面,有光反射进桥洞里。这样的夜让火生感到冷,好久没吃口热饭的胃空空的,一抽一抽地疼。
“我打算回家了!”火生伸腿拨弄了躺在旁边的流浪汉。
两人已经一起在这睡了好几个月了。不过火生从不承认自己和他是一伙的。他坚信自己是读书人,总有一天,他能写出一部影响中国,甚至世界的巨作。
他要成为中国第一个获得诺贝尔文学奖的人!
“你娘的好意思回去?你老子要是知道你没去上学还不把你皮给剥了?”流浪汉翁声瓮气地笑出声来。
火生气得想要跳起来,如果他还有力气的话,他一定狠狠地揍一顿流浪汉。哪怕每次流浪汉讨到吃的,都会分一半给自己。
河边散步人慵懒的脚步声渐渐远去,夜深了。胃好像融化了一块,火生无奈地闭上眼睛。
常常在这样的夜里,他都能梦到爹脖子后面像刀刻一样的皱纹,一到冬天就裂开翻出肉的虎口。他也想娘,虽然她唠叨,但摊的米饼还是好吃的。
有时候他也想弟弟妹妹,他是老大,底下还有6个,不过他是唯一一个不用干农活的。弟弟妹妹就没那么幸运了,生活累活都要干,什么好吃的都要让给自己。
火生是被冷醒的,他睁开眼,抹掉脸上的落叶,他知道寒流马上要来了。
但他还是笑了,因为刚才在梦中,他见到了爹娘和弟弟妹妹们。爹头发稀疏,脸上皱纹又多了一点,弟弟妹妹们笑嘻嘻伸出了手,娘在灶前忙碌着。锅里,是自己爱吃的米饼,滋滋滋地冒着热气。
火生再也睡不着了。他走出桥洞,朝东面走去。车票是买不起了,只能走路回家了。
他抬手摸了摸自己的手表,那是爹繁清最珍惜的物件。是爹刚当民兵连长时为了计时,省吃俭用买的。
他一边走着,一边庆幸自己不管怎么饿肚子,都没有把手表卖掉。
得得得,身后有水牛朝自己的方向跑来。火生笑着看着那头黑色的庞然大物,特别熟悉。
全家的骄傲成了流浪汉“伢子,快躲开,这牛病了,会踢人……”远处一个老伯气喘吁吁地叫道。”
火生望着来人几乎跳起来,这人稀疏的头发、凹陷的脸颊、微微上翘的嘴,简直和繁清一模一样。
“爹,爹啊!”火生冲着老人喊道。其实他知道这不是他爹,这里离他家还远呢,但还是脱口而出。
“啊……”火生只感觉一股强大的力量对着自己席卷而来,他还没来得及有反应,就感觉天空黑了。
手腕上繁清的手表撞击在石头上,镜面四分五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