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骨
（一）
寒夜里，风雪交加。身着黑色纱裙的女子无声的在屋檐上飞奔，月光如洒，回眸却是毁灭一切的火焰在她的黑瞳中燃烧，而她看着这一切，神色淡漠，她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可以这样草芥人命了，她竟然已经回想不起来了。
火不是她放的，但她也不会去帮忙。这些所谓的正道人士，与她何甘？......她此番回来，不过是来看看罢了。
突然，面前一个黑影翻身跃上屋顶，“站住！你已经无路可退了！”
空灵看着眼前的身影，心中一阵酸楚，但还是强忍着用冰冷的语气说道，“是不是无路可退，还得看挡路的人放不放我走了。”
听到这个声音，前方的男子愣了一下，震惊道：“空灵，你没死？”
“很失望吧。”
男子欲言又止，似乎是对她已经无话可说。又淡淡的看了一眼燃烧的玄华楼，面露愤恨，“你是回来报仇的？”
空灵道：“若我说不是，你可信？”
男子手里的剑直直空灵的喉颈，“霍空灵！你身为半月山庄少主，杀人无数，手上沾满鲜血，现在半月山庄已灭，而你还要执迷不悟吗？”
空灵的背后火光摇曳，她淡淡的说：“玉鉴，你怕是忘了，从我加入半月山庄的第一天起，我就不信霍了……我也不是执迷不悟，而是你一直不相信我罢了。”
“你还要狡辩！”剑尖又近了一些，“若你安分守己，以后我们相见也自当是路人，可你为什么还要回来！”玉鉴深深的看了一眼玄华楼，“你本可以不是魔教妖女的，你可以选择的，可你却依旧还是……”
空灵听到了他声音中的失望，而实际上，她的选择就是他，他却一点都不明白。突然空灵对自己也很失望。
“那你想如何？”空灵一笑，她知道，他对自己下不了手。
“我想如何……”玉鉴眼中闪过犹豫。
“呵……”空灵轻声冷笑，“不如……杀我，以平众愤！”
说完，空灵一个箭步，剑锋划开她的脖子，最后一刻，她吻在了玉鉴的唇上。
“空灵！不，不要！”
耳边是噼里啪啦的火声，还是玉鉴的声音，突然，她安心的笑了。她一直都想这样肆无忌惮的和他相吻相拥，这一刻，再也没有什么可以阻挡她的决心。
你恨我也好，伤我也罢。我知道是因为你爱我，而我对你的心，也从未变过。
死亡，渐渐将她吞没。
（二）
在很多年前的时候，霍家还是一个非常优秀的家族。那时候的很多人都还记得霍家族长，霍惊鸿，一代传奇人物。霍家原本就乐善好施，正气使然，霍惊鸿曾带领各方势力，灭了魔教计划，挽救江湖，这一时期的霍家，声望达到了巅峰。
几十年过去，因为霍家的主持，江湖上基本上风平浪静。然而在霍家第四代的时候，霍家却遭了一场灭顶之灾。
霍家几乎全灭。有传闻说是魔教所做，这时便站出了一位新人物，名为汪阳朔，正是当代的武林盟主。当年他为证邪不胜正，打着替霍家报仇的旗号，带领正道众人再一次歼灭魔教，如今也一直被传为佳话。
霍家几位侥幸存活的孩子他也都收做了弟子，空灵便是其中之一。
霍空灵，当时，她还姓霍。他叫玉鉴，玉家少爷。那时的玉家正是汪阳朔的左膀右臂。当年他们三个霍家子弟都住在玉家。
霍空明最大，是三个人当中的大哥，霍空灵排行第二，是二姐姐，霍空梦，则是三人当中的小妹。
在玉家的日子过得很安稳，三个人曾以为只要专心练武，总有一天会将霍家再次发扬光大，在这乱世之中，寄人篱下的日子里，这就是三兄妹单纯的梦想，以及动力。
几个弟子当中，霍空灵和玉鉴的资质最好，霍空明和霍空梦只能算是比较好。所以，霍空灵与玉鉴待在一起切磋时间最多。那时，两人年少，情窦初开，以为牵了手就算是约定，可后来两人才明白，小孩子才做约定，大人，从来没有约定。
霍空灵十六岁那年，玉鉴十七岁。汪阳朔亲自交给三兄妹一人一颗药丸，分别滴上玉鉴的血，称吃了此药四人便可以心灵相通。
那个时候，空灵指着玉鉴问：“为什么他没有？”
汪阳朔便解释道：“因为你们是三兄妹，血缘相通，不需要此物……”顿了一下又道，“此物又凝神的功效，吃了说不定还能武功精进。”
三人这才乖乖吃下药丸，只有霍空明一人瞧见汪阳朔眼中的一抹寒冷，只是他们都相信，他们四人是最好的朋友，师父，更是解救他们的人，他们从来没想过，汪阳朔会害他们。
入骨，这就是这种蛊的名字，玲珑骰子安红豆，入骨相思知不知。种了这种蛊的人，一生都会被束缚，那滴血就是引子。玉鉴死，三人亡，三人死，玉鉴生。但同时，也有心灵相通之意，所以他们皆可承受玉鉴的痛，包括心痛。他们也不能离开玉鉴去百里。
而且一旦相爱，就算可以抑制，他死，她也必亡。
这件事，过了很久，空灵才知道。
所有一切都怪他们之间的爱慕。有时候空灵常常会想，如果当初她不会爱上玉鉴，玉鉴也不会爱上她，事情就会按照汪阳朔的计划发展下去，这样，至少也就不会死那么多人了。
那天练功，玉鉴轻轻抱了空灵的腰。空灵立刻躲开，眼神中只有一片羞涩。霍空明嘴角扯了扯把空灵拉到自己后面，对着玉鉴拔出了木剑。
两人打的不可开交，玉鉴空闲还不忘偷偷看眼空灵，这晚，玉鉴约空灵赏月，月光下，情意荡漾，唯有鱼儿浅游，见证了一个男人的山盟海誓。
玉鉴说：“空灵，我向你许诺，娶你为妻，无论你是何人，是什么身份，我都会为你好，为你付出一切。”
那一刻，空灵真切感受到他心底的真诚与喜悦。她没有说话，只是踮起脚尖，亲亲吻了他。
第二日，玉鉴便去找了他的父亲，想要说说关于提亲的事。霍空明和空灵在外偷偷的听。霍空明并不是反对，只是觉得不爽。
他的原话是，“我的好妹妹，你喜欢他没关系，只是……只是我养你这么多年，你怎么就要嫁人了呢！”
空灵便道：“哥，我长大了，是嫁人的年龄了！”
十二岁的空梦在旁边偷笑，“姐姐和玉鉴哥哥在一起多好啊……哥哥，你是不是也该成亲了？”
此时屋内，几人的传话透过门窗进到空明的耳朵里。
似乎玉鉴只是低低的说了几句，玉父就破口大骂。
“不行！绝对不行！”
“为什么呀？爹！您难道不喜欢空灵吗？！”
玉父顿时一愣，一只手颤抖着说：“你……你还不明白，等你长大了，就明白了……”
玉鉴辩解道：“我和空灵是真心相爱的。”
玉父大声喝道：“够了，我做的这些事都是为了你！包括给他们下蛊，你以后会明白的，这是关于霍家的真相……”
空明心头一动，一不小心戳破了纸窗。
“谁！”
空明两人转头就跑，却还是被玉鉴两人瞧见了背影。
很快，玉府中便下令，抓住霍家三兄妹。
空明带着两个妹妹就跑，甚至没有与他们家解释，无论他刚刚听到了什么，他都不会带着两个妹妹去冒险，第一时间，他想要，不是解释，而是他的两个可爱妹妹的安全。
“哥，你干嘛！”半路上，空灵甩掉空明的手。
空明冷静了一下，一手拉着空梦，一手放在空灵的肩上，说：“空灵，你听哥的话，去山野里找个地方躲起来，如果我三天之内没有回来，你们就再也不要回玉家……”顿了一下又说，“你们一定要好好活下去。”
空灵紧紧的拽着他的手，“到底是怎么回事？难道我霍家当年不是被魔教所灭？”
空明愣了一下，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他们给我们下的蛊，你们一后一定要去找一位高人给你们解开，我走了，照顾好空梦。”
空灵想跟他一起走，空明却说，“空梦太小，需要有人照顾。”
这一年，空明十八岁，以为自己是练武奇才，总有一天可以重振霍家，但十八岁却成为他永远的年纪。空灵十六岁，以为自己可以收获一份完美的爱情，这十六年，却让她抛弃了自己的身份。空梦十二岁，只能跟着姐姐东躲西藏，看尽人间丑恶。
两人没有去什么山野，只是躲在城中，吃别人剩下的馒头，偷他们晾晒在外面的衣物。再也没有霍空明的消息。
玉家的搜寻令便成了斩杀令，由武林盟主汪阳朔亲自下令。
空灵想起自己大哥的话，心中似有些心寒，但同时，这几日，她又感到阵阵的心痛，这不是她的心痛，而是玉鉴的。他还在担心她，他果然还是爱她的。
那一天，她冒着死亡的风险，去见了玉鉴，那天湖畔月光下的誓言，她从来没有忘记。
可是见到他，他却开口说：“对不起，空灵，我们之间是不可能了，我答应你的做不到了……”
玉府的侍卫压着霍空梦走进来，霍空灵突然感到愤怒，但同时又有些不敢相信，“玉鉴，你这是为什么，我感受的到，你还爱我……”
“对不起，空灵，有些事情，不是那么简单，你们本不该知道，空明知道了，所以他死了……”
空灵愣住了，脑海里回想了好几遍他刚刚说的话，许久以后，“我哥死了？”
空梦眼睛已经红了，抽噎着说：“玉鉴哥哥，你不是这样的人……”
“我父亲杀了他。”玉鉴低头说道。
这一刻，空灵终于崩溃，“你为什么不救他，他是你最好的兄弟，为什么……为什么又要把刀架在空梦的脖子上，你难道不知道，你是空梦最喜欢的哥哥吗？”
“空灵，我也是有苦衷的……你们在离我近的地方，我还可以想办法……”
“够了够了！”空灵捂住头流泪，眼睛鼻子红了一圈，第一次，她对玉鉴有了恨意，爱她，却对她哥哥见死不救，爱她，却用她唯一的妹妹来威胁她，爱她，却告诉她，把她们带走，是为了保护她们。
空灵在玉府动了手，与带着空梦重伤逃出。她听了空明的话，逃进山野，她一次伤了玉鉴，心中害怕也无人可说。哥哥死了，照顾空梦的担子就落在了她一个人的肩上。
她从来不跟空梦说自己心中的悲痛，每每回想起这一切，空梦都抱着她哭，而她自己，则强忍着泪水，告诉她，要像姐姐一样坚强。
他们一定可以活下去，一定可以解开当年的真相……
（二）
时间已经过去太久，也许也不久，因为她们只有今天，所有的一切都是过去，未来的一切都还没有定数。霍空灵带着妹妹一直奔走，不过几个月，空梦却开始生病，空灵自己似乎也病了。
她记得在玉家所听到的一切，她们都中了蛊毒。空梦的病一天比一天严重，她们没有钱治病，空灵就帮药铺的老板采药。每天都去危险的悬崖峭壁，或是飞湍瀑流，为的就是常人都采不了的草药。
她的身子也很弱，但她也要救空梦。空梦常见空灵回来，就不顾身子的跑过来，看见空灵手上的伤，就红了眼眶。
空梦说：“姐姐，我们回家去吧，玉鉴哥哥不会伤害我们的。”
这时空灵便温柔的摸摸她的头，“你玉鉴哥哥不会害我们，但不代表其他人也不会……”她知道，当从汪阳朔下令对她们格杀勿论的时候，这件事就已经不再是那么简单了。
汪阳朔……是个宁可杀错一千，也不放过一切的人……
她想要空梦活着，自己也想活着，至少……至少在空梦最后的日子里，她希望可以付出自己的所有努力……无论结果。
空梦躺在床上不能动了的时候，空灵做事也更加力不从心，常常回来满身是伤。药店的老板是个极其自私的人，空灵没有钱，他就不给创伤药。
空灵就是这样度过了一段时间，人间的世态炎凉，虚情假意，她都看的一清二楚。玉鉴，也从未找过她……
或许是小小的年纪便经历了太多，她们终于转运，获得重生。
那个男人来的时候穿着一身破布斗篷，隐隐约约看不见脸，什么也不不说，就丢给掌柜一袋银子。掌柜眼见钱开，从后面把空灵拖出来。
“马上去采一株血灵芝回来，带回来，就给你妹妹治病……贵客您稍等，里面坐……”掌柜用命令的语气对口空灵说，立刻又换了一副嘴脸，笑嘻嘻的把他请到屋后去了。
空灵和那男子对视一眼，便知他是个高手，但她没有开口，她不会低声下气的去求一个素不相识的人。采血灵芝非常危险，她的身体很僵硬，也很虚弱，但她会把血灵芝带回来的。
这一次艰险万分，她的武功已经没有了太大作用，用尽三天时间，她才把血灵芝带回。
回到药铺时，药铺已经关闭，空灵走小门进去，第一眼看见走廊上满是血迹，她瞪大了眼睛，手中的血灵芝差点掉在地上。第二眼看见的是掌柜的一颗头颅，正瞪大眼睛，落在空梦的门前。
空灵冲了进去，那个男人就坐在空梦的床边，空梦还在床上安睡，身边没有一点荤腥，一切都还是恬静的模样。
男子淡淡开口：“你帮我把血灵芝带回来了。”似乎这一切，外面的一切，都与他无关。
“跟我走吧，你们中的蛊……名为入骨。”
（三）
那个男人就是她师父。
那天有人带着她们姐妹的画像来寻人，掌柜一见酬金丰厚，二话不说就卖了姐妹俩。而这个时候，就是欧阳章出手，救下了她妹妹。
欧阳章用自己的真元救了她妹妹，而后又带她们去雪山寻药。他自称是半月门的门主，据空灵所知，半月门不过是一个江湖上的小门派，亦正亦邪，而当她知道这个男人名叫欧阳章的时候，却知道，事情根本不是那么简单。
当初的魔教教主，便姓欧阳。
欧阳章也没有否认，就算他知道了这两个孩子是霍家人，也没有说什么。
在雪山上的一个幽暗的山洞里，空灵对着他跪下拜师。那时她就知，邪道，正道，不是表面上的那么简单，就算眼前这个人是魔教教主，她也要认。
“为什么要拜我为师？你霍家可是我灭的。”
“我知道不是您，而且在我看来，或许这两道都没有区别，我现在只想要变强，活下去，解开当年的秘密。”
欧阳章又说：“半月门总有一日会再度复出，你怕杀人吗？”
空灵的眼神异常的坚定，“我不怕杀人，我要我和我妹妹一直活着……从今日开始，我不再姓霍。”
从这日开始，她们就不再姓霍了。霍家是大名鼎鼎的正道家族，而她们已经没有了资格。
再见玉鉴时，还是她执行任务的时候。那时已经时过两年多，半月门空灵仙子的名头已经大盛。人人都传闻她是个天才，年纪轻轻便在江湖上少有敌手。
汪阳朔已老，在玉府设下海选擂台，不过是想选出一个傀儡坐上这个盟主之位。空
空灵却硬生生的破坏了他的计划，她最后面对的人，就是玉鉴。
两人对视，玉鉴的目光有些闪烁难看，而空灵只是那般平静的望着他。这一局，空灵输了。晚上，玉鉴却偷偷的来见她。
曾经的画面又在脑海中浮现，月下湖畔的温柔，这两年来，空灵心中的防备似乎也有些松懈。她也曾经想过，念过，却没想过还能见到这样的眼神。
“空灵，我想你了。”
只是短短的一句话，半月门的空灵仙子，便已不再空灵。
缠绵一宿，空灵手臂上的朱砂痣消失的无影无踪，早晨起来，看了看床上红色的血迹，心，突然一下就安静下来了。
她依偎在他怀里，问：“无论我是谁，无论我变成什么模样，你都会爱我吗？”
他淡淡的说：“会的，空灵，我会找时间和我爹说的，这一次我一定会护住你。”
空灵笑了笑，有些无奈，也有些轻嘲，因为这次，可不是他的问题了，“玉鉴，你别这么说，这次，你就好好看看着吧，我自己的事，我会为自己讨回公道，一切，都才刚刚开始……”
一切都才刚刚开始，半月门的计划。
玉府在几天内被搅得大乱，几位豪门弟子都死于非命，玉鉴偷偷的把空灵藏了起来，空灵默不作声，任他安排。她记得刺杀名单上的所有人，每晚独自行动，最后一次，终于被发现了。
那晚她穿着黑色的衣裙，从脸上取下面纱的那一刻，玉府的所有人都当场震惊。空灵看着玉鉴，或许真的是他聪明，这么完美的计划都会被他识破。
但显然，他从来不会意识到，她会杀人。
她不在乎暴露，一切都在预料之中。在玉府内的暗杀，瞬间就变为了偷袭。那晚，若不是汪阳朔带人前来支援，玉家或许就真的不存与世了。
“为什么!为什么你会变成这样!”玉鉴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这几日在他身边那个和以前一样乖巧的女子，会站在血泊中，毫不犹豫的挥舞着手里的利剑。
“因为……我要活下去，真正的活着，不用虚伪，不用懦弱!”空灵剑指前方，正对着玉鉴，“汪阳朔……就是个伪君子!他灭了我霍家!”
玉鉴愣了一下，对空灵的话却又不置可否。当年的事，显然他是猜得到的。
两人又一次争锋相对，上一次，还是在擂台上，这一次，却是生死之战。
这一日过后，两人却失踪了，正道邪道都在找他们。
半月门为魔教一事，已经奠定。
（四）
云落谷。
冬雪稀稀落落的挂在树枝上，安静轻盈，一动不动，听着风的声音，晒着太阳，然后舒服的化了。空灵和玉鉴伤好已经是初春的事情了。
那晚，两人重伤，但最后一击却怎么也下不了手。
玉鉴跟她说，“我们走吧……”
空灵倒在了他怀中，“那你带我走。”
等她醒来时，他正在她旁边，已经陷入了昏迷，她把他带到了云落谷，找到了江湖上赫赫有名的云神医替他们医治。
按理说，传闻中的云神医是个喜怒无常的人，当年他欠下欧阳章一个人情，这才为空灵和空梦解了蛊毒，这次，空灵来求他，他便也答应了。
云神医妙手回春，此刻两人已经可以出门了。在这里，没有了一切，她不是什么半月门的空灵仙子，他也不是什么玉家大少爷。所以，他们决定在此隐居。
云神医的性格古怪，伤好了以后，便把他们赶到了云落谷的另一端。偶尔只会来找他们帮忙采药。两人成了亲，由云神医为见证人，那天云神医看他们的眼神似乎有些不一样。
只是短短了说几个字，“挺好的。”
时间过得很快，一年以后，他们终于还是找来了。“他们”，包括玉家的人，半月门的人。
两人在谷中被包围起来，这个时候，空灵已经有了四个月的身孕。
“玉鉴少爷，杀了你身边那个女人，你一就好还是我玉家的大少爷!”那边，玉家的管家大声叫道。
“姐姐快到我们这边来，我们一起回半月山庄!”另一边是空梦的声音。
现在她也是女魔头了，名头仅次于空灵。
空灵看了看欧阳章，叫了声：“师父。”
欧阳章没有说话，似乎是想说什么，却又什么也不说。他从来没有干涉过他的一切，一直一来，他只是努力的保护她，把他的一切交给她。
这座山谷为什么叫云落谷？欧阳章曾经告诉她，因为这里有一个一直等待爱人的姑娘，名叫云落，可她没有等到自己的爱人，便化作了一种白骨，深埋地下。
“都住手!都住手!这是我的地盘!”半路，云神医闯了进来，把二人护住，看了看欧阳章，又看了看空灵和玉鉴。
对玉鉴说：“玉鉴小子，跟我们回半月山庄吧！”
这一刻，江湖上便知晓了，云山云神医，也是魔教的人。
欧阳章听到这话时，看向云山的眼神也变了。
玉鉴却思考了一会说：“空灵，你跟我回玉家吧，我会说服我父亲的。”
空灵苦笑了一下，她知道这是不可能的，正要开口，玉家的大管家却已经说话了。
“大少爷!老爷他……他已经被那个叫空梦的女子杀了!您要替老爷报仇啊!”
玉鉴愣在原地，如同一瓢冷水浇在他心头，他还记得空梦，那是他曾经最爱的妹妹……
“杀!”
就在他愣神的这一秒，那些正道人士便已经杀了过来，就因为这一秒，玉家夺得出手的先机，玉鉴想要回到空灵的身边，却被几个玉家的弟子死死按住。
因为他的犹豫，他失去了她。
空灵有些失望，为什么呢，她记得他说过，无论她是谁，无论她变成什么样的人，他都会爱她，可他却犹豫了。她看见了他脸上的心痛，突然她的心也痛起来，“入骨”早已解，可现在，她又觉得没有解。
从今以后，他们各走各的阳关道，各过各的独木桥。因为邪教可包容一切，而那些所谓的正派，心胸却永远只有芝麻大小。他的选择，终究还是和她不同。
（五）
不过几年，半月门的势力已经几乎无人可以抗衡。一个半月门，就可抵得上几十数百的江湖势力。中原武林终于打算齐心协力铲除魔教。
玉鉴就是新的盟主。其实当年，这件事便已经内定，汪阳朔更是把他当做接班人来培养。而聪明人，才看得出，玉鉴这个人，本就是汪阳朔培养出的一颗棋子罢了，包括他身上那凛然的正气，绝世的武艺，聪慧的大脑都是武林的标杆。
这种事，空灵知道，空梦知道，欧阳章知道，天下人知道，而他自己却不知道。
空灵当年有个孩子，可自从孩子没了以后，她便绝口不提此事，江湖上也没有任何一人敢谈论此事，一个不小心，就会同时招来黑白两道的追杀。空灵曾用事实证明过。
当年以后，谁也没有找过谁。就好像那个孩子从来没有存在过，他们在云落谷的日子也从来没有发生过。
空灵已经是恶名在外，臭名昭著的女魔头，而玉鉴，则是一心维护正义的武林盟主，两人见面多是在杀戮之中或是在擂台上。
一开始江湖各派还对两人的比试非常感兴趣，可后来见得多了，也就淡了。两人都定下彩头，若空灵胜了，便一年之内不犯他正道，若玉鉴胜了，也当一年之内，不得对半月山庄宣战。
可后来，渐渐的，两个人似乎都只是为了比武而比武，甚至是炫耀自己的武功。
“玉家武功，也不过如此!”空灵衣袂飘飘，站在风中，脸上一丝表情也没有，确实就像是做了个普通的评价。
玉鉴回声道：“也不见得你半月山庄的武功有多厉害，尽是歪门邪道。”
“正道也好，邪道也罢，只要能赢你，就是好道!”
半月门的势力还在扩大，两边都在运筹帷幄，或许输赢生死，就在下一步棋。
而这步棋，终究还是他下赢了。
那天他带人闯进来，越过山外的防守，直取半月山庄的大本营。
欧阳章说：“他就和当年的汪阳朔一样，胆大，果断，聪慧，武艺高强，但他却比汪阳朔差远了……”
汪阳朔有着八面玲珑心，而他，只是最后一枚棋子。
空灵问：“师父，我当年的蛊，真的解了吗？”
“解了，也没见解，入骨岂是那么好解的，空灵，因为你动了情，所以，这蛊已经解不了了。”
“那我杀了他，我会怎样？”
“你会死。”
似乎是想了好久，空灵才道：“我明白了。”
那天，空灵带着人不停的在屋檐上飞奔，空梦跟在她身后，当年那个小女孩，已经可以独立了。
“霍空灵！你俩身为霍氏一族的后裔，却步入邪道，有损霍家之名！”
“霍魔女，你还我一家老小的命来！”
“霍空灵，半月门已经完了，你还不束手就擒！”
对于这些话，空灵只是肆意的挥舞着手里的剑，任由鲜血撒在她身上，反正血溅到她黑色的衣裙上，也看不出来。
她偷闲看了一眼空梦，从什么时候起，她的这个妹妹，也能做到如此这般杀人不眨眼了呢？她想要保护她，保护她师父，还要云神医，因为他们都是关心她的人，爱他的人。
而玉鉴，他爱她，却要对她，对她所有爱的人抬起手里的血剑。
这一战打了两天两夜，空灵偷偷的把重伤的空梦和云神医送走了，她自己也是重伤之躯，却从未想过离开。
“蚂蚁多了也能咬死大象。”半月山庄中，欧阳章挂了血迹的嘴唇，楠楠说道，“想我堂堂魔教之主，今日也会混到这钟地步！”
“师父，我送你走吧……”空灵在他身后说道。
欧阳章道：“不，我不会走的，汪阳朔还没来，他的目标是我，跟我在一起，你们不会安全的。”
“那我也不走。”空灵觉得鼻子有些酸，欧阳章是个性子极为冷淡的人，但空灵却知道，他一直爱着自己，关注着自己，一切事情他都不会怪她，包括她当年和玉鉴私奔的事。
“师父，把给汪阳朔的最后一剑留给我吧。”
欧阳章点点头：“可以，但你要答应我，将我埋在云落谷，云神医知道云落的墓在哪里，你把我埋在她旁边，每年都替我去上坟，顺便帮我转告云山，其实这么多年来……我从来没有怪过他，若他同意，我真想叫他一声，大哥。”
空灵知道这其中有着她不知道的故事，但现在不是问的时候，便道：“那师父你也要答应我，如果我们都活下来了，你一定要给我讲讲你和云落姑娘的故事。”
“好。”
（六）
半月门败了，败得惨不忍睹，半月山庄的大火烧尽了一切，汪阳朔的尸体，玉家人的尸体。
空灵把欧阳章的尸体带到云落的墓前，云山只是不停的流泪，一直自言自语的和欧阳章还有云落道歉。
云山亲自给她讲了他们的故事。
他们的故事和空灵身上发生的极为相似，当年的云落，是神医世家的小姐，而他师父欧阳章，也是魔教人士。就连他们选择隐居的地方，都和空灵他们一样。
唯一不同的是，当年敌人来袭，最后，云落受了重伤，在这云落谷中等待，欧阳章亲自去求他这个和云落关系最好的哥哥，他却因为犹豫他的身份，而错过了最佳的治疗时间，他们回到云落谷时，云落早已重伤身亡。
云山一直觉得十分内疚，若不是身份的偏见，也不会错过治疗的时间。自此以后他欠下欧阳章一个人情，一直隐居在此处，陪着云落。
“空灵，事到如今，你师父死了，仇也报了，你就安心的住在这里吧，不要再到外面去了……空梦小丫头，你也是，不要去做送死的事情。”云山劝道。
“不，云神医，我不会留下的……”开口的是空梦，“我要替门主报仇……我一定会再次光复我魔教。”
“空梦，你别做傻事……”
“不，姐姐，我爱他！”空梦突然大声说道，“就算他只是把我当做一名普通弟子，我也一直爱他，我很确定，我对他是爱。”
空灵没有说话，空梦的这些情感，她从来都不知道。
空梦说：“我走了，姐姐，我会好好活着，你也要好好活着，我不会像你一样，再爱上一个人。”
空梦走了，空灵也没有留在云落谷，她一个人回了半月山庄，又一个人走过很多地方，有时候，一排竹筏就可以是她的一天。山林里的蘑菇兔子就是她的晚饭。
她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空梦至少还有自己的理想，而她，却连为师父报仇都做不到。她总觉得自己这样漫无目的的奔走是在寻找一样东西，但却什么也没有找到。
她听说玉家召集江湖上的各派人士在玄华楼参加宴席，她阴差阳错的去了，黑色的衣服，黑色的面纱，没有一个人认出她，她依旧喜欢穿黑色，依旧念着他。
火焰开始的一瞬间，她也依旧平淡。
“是魔教！是魔教！当日我们烧了半月山庄，他们要回来报复了！”
有人大声说道。
空灵在心里冷笑，她当然知道这不是半月门做的，现在发生的事，不过是当年汪阳朔对她霍家所做的一样的事情罢了。
她突然觉得恶心，厌恶，虚伪，皱了皱眉，便打算独自离开。却命运弄人，她又遇见了他。
“你想如何？”空灵淡淡开口。
“我想如何……”
“不如……杀我，以平众愤！”
她吻他的一瞬间，也是她撞上剑尖的时候，她才觉得找到了她一直在寻找的东西，这一刻，她仿佛又看见了他们在云落谷里的那段日子。
玲珑骰子安红豆，入骨相思知不知……
中了“入骨”的人，不能对你的血引人动情，否则，就是无药可救，从她拥有了他的哪滴血开始，她就已经无药可救了。
她好像看到了欧阳章，他抱着一个绝世的女子，问她：“后悔吗？”
空灵说：“不后悔。”
“那就跟我和你师娘走吧。”
“好……”
（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