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母亲是个“蛮子”（五）
过完春节，又到了一年中最闲的时段，母亲看着二哥一个大小伙子，天天在家吃饱了没什么事做，就又心慌了。
眼看二哥已经是二十来岁的大小伙子了，村里和他同龄的男孩都相继订下了亲事，却鲜有媒人前来给二哥提亲。
母亲心里清楚，还不是因为我家那坐旧房子，所以翻修房子的问题迫在眉捷，可是刚给大哥办完婚事，早已囊中羞涩，实在没有能力再盖起一座房子。
母亲不停的唠叨催促着二哥继续外出寻找机会，可是那些年外面的钱并不好挣，二哥一无文化二无技术，除了去砖厂搬砖，也找不到其他门路，想找一个有良心的老板，随时结账的砖厂更是难比登天！
二哥这两年走南闯北的也没挣到钱，似乎对外出打工也失去了信心，可是母亲每天的唠叨令他不胜其烦，只好再次背起行囊踏上了远去的列车！
母亲的希望又一次被燃起，她日夜都在盼望着二哥能在外面出人头地，挣了大钱也好替她分忧。
二哥这次好像也下了狠心，不挣到钱决不回家，以至于到了一年中最繁忙最累的收麦季节，二哥都没回来。
那年二哥写信回来说收麦不回家了，我不禁暗暗叫苦，这收麦可是最累的活，家里少一个男劳力，我家那十几亩麦子不知道收到何时。
可是母亲却不以为然，她想只要二哥在外面挣了大钱，她在家里苦一点，累一点，无非就是比别人晚收完几天的不是！
那年麦季，我和妹妹和往年一样放了麦假，在家帮父亲和母亲收麦子。
一向不甘心落后的母亲，每天早早的喊我们起床做饭，她和父亲拿廉刀去地里割麦子。父亲和母亲起早割了一地麦子再回来吃饭，吃过饭叫上我们姐妹一起上地，再把麦子装到架子车上，一车一车拉到场里。
麦子全部割完拉到场里，再雇佣别人的三轮拖拉机碾出麦粒，来回翻腾数遍，麦子收入粮仓，才算正式结束。
收麦的季节正值初夏，火辣辣的太阳晒的人头昏脑胀，一天下来浑身像散了架一样，打一场麦子，麦灰沾染一身，又痒又刺挠，个中滋味简直一言难尽。
就这样在母亲的指挥下，父亲母亲和我们姐妹两个，没日没夜的辛苦，竟然也把麦子全部颗粒归仓，并且也没有落后，麦收后母亲还得意的说，今年你二哥不在家，咱也没落后啊！
一夏天锄草打药的又是一番辛苦自不必说，转眼到了秋季，该收黄豆玉米等等作物，秋季的农作物比较分散，不像麦子那样统一成熟收割，秋作物是一点点的收割，既辛苦又繁琐，这个时候我和妹妹正在读初中，家里只有父亲母亲两个人，收秋是忙不过来了。
母亲实在没办法了，只好写信让二哥回来帮忙收秋。然而二哥这次回来再次让母亲大失所望。
二哥这次去的是湖北的一个砖厂，里面伙食不错，二哥也吃胖了，工资也还可以，但是要到年底才结账，二哥这样没到年底就回来，暂时是没有工资拿的。
母亲又开始絮絮叨叨，出去一趟空手回来了，也不知道出去干啥了？
母亲没出过远门，她永远都不会理解出门在外人的辛苦，在她看来，外面的钱比家里好挣多了，为什么二哥每次出去都空手而回呢？
二哥深知母亲的心思，一心想让儿子出去挣钱了她好扬眉吐气，然而每次都是事与愿违。
因此对于母亲的唠叨二哥烦不胜烦，心中极为不满！
二哥和母亲的矛盾就这么一天天积累起来。
那是一个星期五的下午，我和妹妹过双休日回到家里，家里大门紧闭，空无一人。
我们以为像往常一样，父亲母亲带着二哥去地里干活了，也没想太多！
晚上父亲和二哥回来了，却没见母亲的影子。二哥和父亲黑丧着脸，我和妹妹不明所以，问父亲我妈呢？
父亲没好气地说，你妈回四川去了！
我俩大惊，不会吧，家里正忙着收秋，妈咋说走就走了呢？并且也不给我们打个招呼就走了？
父亲说，问你二哥去。
我们急忙回头问二哥，咱妈到底因为啥要走？
二哥一脸不耐烦的表情，走了就是走了，问那么多干啥？
我和妹妹哭得天昏地暗，母亲不吭声就走了，这是不想要我们了，大哥已经结婚，二哥也二十来岁了，只有我们才十几岁，还不能离开母亲，都说女儿和妈最亲，这以后我们回来去找谁撒娇？父亲老实巴交只懂干活，哥哥们一言不合就瞪眼，我们还能去依靠谁？
我甚至联想到在书上看的故事，一个从小失去母亲的女孩，被他父亲拿去给哥哥换了嫂子，嫁的人又老又丑，虽然说父亲很疼爱我们，可是万一二哥找不到媳妇，要拿我们去换怎么办。
还有，家里没有了母亲，以后这洗衣服做饭就都是我和妹妹的活了。我们是不是不能再上学了？父亲还舍得供我们读书吗？
那天晚上我想了很多很多，彻夜未眠，第二天哭肿了双眼，父亲愧疚地说，要不然你们给你妈写信叫她回来吧！
我和妹妹急忙拿出稿纸，一边哭一边写，声泪俱下地写了满满两大页，又想到母亲不识字，把信寄到大姨家里，万一姨夫不给母亲念怎么办？
我们在信中又苦苦哀求姨夫千万要念给母亲听，言辞恳切，态度诚恳，我想凡是看过的人无不为之动容。
我们去镇上上学的时候顺便把信寄了出去，然后一整个星期都在念着这件事，不知道母亲看了信后会不会被感动，然后火速回来。
一个星期五天很快就到了，周五回到家里先问父亲收到信没，父亲摇摇头说没有，我们大失所望，眼泪不由自主的落下来。
难道母亲没收到信，或者是姨夫没念给她听？又或者是回信已经在路上了，那时候一封信要走一周时间，一来一回起码要半月，可是我们已经迫不及待了！
好不容易又熬到了周末，那天到家父亲就拿出一个信封，给，看看吧，你妈回信了。
父亲说完偷偷地擦了擦眼泪！
我和妹妹激动地打开信，匆匆浏览了一遍，大致知道了母亲走的原因。
原来二哥这次回来又不是母亲理想中那样，带了很多钱回来，母亲大失所望的同时又唠叨个没完。
二哥心中委屈，窝了一肚子气，那天因为干活意见不统一，向来强势的母亲嫌二哥不听话，就骂了他一顿，二哥窝了多天的火气最终在这一刻爆发了。
他上去推了母亲一下，母亲本就瘦弱的身子，哪经的起二哥人高马大的一推，一下子摔倒在地上，母亲顿时嚎啕大哭，哭天抢地说养个儿子还不如养一只狼，狼还通人性，儿子养这么大还要打娘，二哥越听越气，说你要嫌我没本事挣不来钱，你滚吧，我也不要你养了！
母亲顿时心碎了一地，自己辛苦养大的儿子，竟然骂她滚了，这以后的日子还有什么盼头，父亲当时也嫌母亲唠叨，二哥骂母亲的时候他竟然无动于衷，也不出手阻止一下，因此母亲更是失望之极。
这个家已经没有容身之地，丈夫和儿子都嫌弃她唠叨，她哪还有必要再吃苦受累坚持下去。
母亲哭着收拾东西走了，走的时候父亲和二哥眼睁睁地看着也不拦，更加让母亲下定了走的决心。
我和妹妹看完姨夫的信泪流满面，心想如果当时我们在家，无论如何也要拉住母亲不让她走，可是生性倔强的二哥当时也在气头上，竟然眼睁睁的看着母亲走了！
我恨死了二哥，理都不想理他，二哥也知道自己错了，又不知道如何挽回，只好拼命干活以示悔意！
那年我和妹妹正值初三，学业繁重，可是因为母亲离家出走的事情，使我们整天郁郁寡欢，心事重重，几乎每个星期都写一封信给母亲，终于在快到期末的时候，二哥经不住良心的折磨，决心亲自去四川求母亲回来了！
那天二哥收拾了行囊动身去了四川，我和妹妹就在家掰着指头算日子，盼望着母亲早日归来。
一个周五的下午，我们回到家里听见屋里有熟悉的声音，热热闹闹，母亲回来了，我们三步并作两步进屋一看，果然母亲在和周姨聊天呢？
我俩飞过去扑到母亲怀里，母女三人同时流下了激动的泪水。妈，俺再也不让你走了。
不走了，不走了，往后可是哪也不去了，看把我宝贝女儿委屈的，母亲哽咽着！
母亲带回来一大堆好吃的，我们终于解了回馋。
那年由于心情不好我们成绩急速下滑，最后无心求学，终于辍学在家了。
这时我和妹妹也到了十六七岁的年龄，可以外出挣钱了，我们又能带给母亲怎样的希望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