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

家人——人家

2018-02-25  本文已影响0人  李花甲
家人——人家

你们俩,他们俩,我们俩,除非地球停止转动,那就是咱们六吧,但偏偏你们要老去,而我们终究要长大。

有那么一个身材奇异的精神老太太,她就像是一根冰糖葫芦串儿,如果你见过她,绝对不会怀疑这个比喻打得是否妥帖。她的腰身的粗度约等于她的两条小细腿的长度,这可不是一个夸张句,这就是一个实实在在的陈述句,但这丝毫不影响她精神的矍铄,她走起路来,两条小细腿叉在一双34码的小红布棉鞋上,边往前走着,一边往后招呼着:“噜哦!噜哦!”(“跟上”的意思)。她18岁就嫁给了一个又高又瘦的电影放映员,几十年过去了,以致她忘了家乡话,跟着他成了一个正儿八经的客家人,成天说着一口正正宗宗的客家话。电影放映员从吐鲁番当兵回乡,便干起了这个时尚的活儿,整天扛着放电影的机子到相邻的各个村里去放,所以方圆几里的人家都知道有个“年哥”,时不时会到村里来放电影,有个“颜大嫂”做的菜可以跟乡里做红白喜事的厨子媲美,难怪年哥放电影时不到别人家吃饭,要守在机子旁,时不时往村口望一望,等看到一个走路像电影快进一样的身影时,便不再望了,偏过头去。“咦咋电影妮天天箜,还箜唔给,箜得擀认真。”(“这个电影你天天看,还看不够,看得那么认真”。)边说边往那花布袋子里掏出一个铁皮盒子,年哥从不会赶忙伸手接,总是要颜大嫂费力地把铁皮盒子掰开,再将盒顶的几粒沾着酱油、猪油的米饭用手捻起吃掉,才去拿布袋子里的筷子,一大口接着又一大口的吃起来,颜大嫂便又快步的走到了年哥担机子的箩里,拿着年哥以前当兵用的水壶给他递过去,人便被其他村的妇人拉去唠白话了,讲讲家里的牛、羊、鸡公、鸭婆之类,等他吃完,盖上盖子,就原原本本地装进袋里,她们之间的谈话也差不多结束了,毕竟下一次放电影,也就顶多十几天后的事儿,那牛羊鸡鸭也还是那么几只。她便抱起布袋子,边往村口走边喊:“早滴归喔。”(“早点回家。”)年哥也不回什么,颜大嫂便嘀咕着:“电影楸擀郝箜,总箜都箜唔腻。”(“电影就那么好看,总看都看不腻”)。颜大嫂至今还不晓得罢,年哥要等她消失在村口,才会回过头捣鼓他自己的事儿。嘿!只有颜大嫂当女主的电影呀,才永远箜唔腻!还有一件事,颜大嫂也是改革开放,日子更加红火之后才知道,每次她带回家的铁皮盒子里的饭一粒不剩,但酸菜旁边的几坨鱼肉或者是猪肉,总是剩着。“嗳哩年锅,真宸,炄都唔摄。”(“我家年哥,真蠢,肉都不吃。”)他便用筷子将肉上粘着的饭夹起吃了,将肉小心翼翼的放到碗橱里,等儿子“国伢子”放学回来吃。

国伢子是家里唯一的男崽子,他有两个姐姐,一个初中毕业后就一直在村里小学代课,谈了一个在厂子里上班的对象,18岁,又在这个美好得不像话的年纪结婚了;另一个是家里最有学历的人,家里想方设法供她一直上了高中,没考上大学,只身一人坐上班车到了长沙打工;国伢子上小学时的成绩一直就是班上前三名,于是全家将希望都寄托在了他身上。年哥说他爹交家的时候对他说,“立志做赢人”,所以他谨记爹爹的教诲,一定要让老李家的后代不做成天裤脚边儿撸起,准备去搞“双抢”的老大粗,要吃吃国家的粮,替国家做做事儿,这就是国伢子——国红名字的由来。可最终国伢子没有如年哥的愿,他考上高中后死活不去读了,那时他跟许多年轻人一样年少轻狂,“我不读书也能闯出自己的一片天地!”他从茅草房里扯出一个蛇皮袋,胡乱塞了几件衣服,就这么出去打拼了。那天的他,脚上穿着一双塑料拖鞋,脸上的胡子,年哥都还没来得及教他刮。

今天都到了2018年了,距离那天都二十余年了,咱国家变得越来越强大,但并不是因为他。他用20多年创造出来的天地,就是在城里有了一个80平的房子,那房子里除了老鼠,蟑螂,蜈蚣这些小虫子外,还有一位奔四的“少女”,是他的初恋,让这个原来陌生的城市变得像个家,提醒他每天胡子得刮,虽然他没有完成年哥的愿望,但他将那寄托在了另两个叽叽喳喳的小宝贝身上,一个是我,另一个是我妹妹。

“妹,绔霍骁里咦廷卧摄早饭阿,堂到里么?”(“妹,在学校里一定要吃早餐,听到了没?”)车窗外的你们变得越来越小,跟着汽车追了几步,便停在了原地,纵使我的奶奶走得再快,爷爷的腿再长,也终究是赶不上汽车,赛不过时光。爷爷早就不放电影了,奶奶的菜也不如从前那样好吃了,连爸爸的胡子上都被染上了白霜,但妈妈还是爸爸眼中的那个“女孩”。

是否今早上帝在吃面包喝牛奶时,又默默地在我的人生谱上划掉了一次我们相见的次数,或许上帝跟我一样不爱吃早餐呢?那他有妻子孩子父母抑或是兄弟姊妹吗?他和他们生活在一起吗?那他是否也和我一样在思念着他们呢?

因为有你们,房子被称为了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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