忆往昔||水牛

今年清明去上坟，山坡上的茅草已经长得比人还高了。那一片山坡，原来是一块地，后来荒废了，便长满了茅草，被上坟的人踏出一条羊肠小道来。

看到满坡的茅草，我不禁想起来我家养过的那两头牛。

我家是养过水牛的，算下来在那十多年里，一共养过两头牛。一头老母牛，一头小公牛。

01老母牛

养老母牛是住在老房子的时候，那是我家还没有建新房，同爷爷奶奶居住在那个破旧瓦房里。

我家的牛，就关在矮矮的偏房里。那时我年纪尚小，才开始上小学，放牛割草之类的活儿便不用我来做，只用每天喂它吃草、喝水。

正房屋檐下靠着一个自制的木盆，我的任务就是拿它去水龙头下接了水，然后端去给牛喝。

牛是很有灵性的动物，它看到我端着盆，便从铺满杂草的圈里站起来，凑过来低着头预备喝水。我放下水盆，它便咕噜咕噜地喝了起来，只喝了几口就不喝了。

倘若是拉它去坡上吃草或者耕地的时候，它长时间喝不到水，一回到家里就低着头在石盆里咕噜咕噜地喝起来，要喝几分钟才回到它的窝里。

农村养牛的人家是有晒牛粪的习惯的。拿一把铁做的钉耙（有点儿像猪八戒的兵器），去牛圈里把牛粪掏出来，就平整地铺在泥地上，乘着太阳暴晒，不时用钉耙去翻面，使牛粪两面都能晒到。晒好的牛粪，可以给庄稼施肥，种玉米的时候就会在玉米上放一把晒干的牛粪，使玉米得到足够的营养生长。

每次掏牛粪的时候，父亲总把那头盘角的老牛拉到屋前的竹林那儿去，把它拴在树上，任它在地上吃草。夏天的时候，苍蝇飞得到处都是，特别是牛虻，它的口器比苍蝇大得多，可以轻易刺穿牛的皮肤。

牛虻时常“蹲守”在牛屁股后，只要牛一躺下，它立马就靠上去，趴在牛屁股上，用口器切开牛皮，预备享用大餐。而牛也不是吃素的，它那粗长的尾巴左摇右晃，不时驱赶牛虻和其他的昆虫。只听“啪”的一声，顿时就有一只牛虻被打死了。

这牛上了年纪，已经失去了活力，像一个成熟稳重的中年男人。它规规矩矩地活着，该吃饭就吃饭，该做事就做事，没有半点含糊。

我家的新房子是05年建好的，建好之后我们就搬出了老屋，离开爷爷奶奶，独自居住。新房子建在大伯家旁边，与老屋同在一个寨子里，距离得有五六百米的样子。

在搬到新房子之后，那头养了多年的老牛就卖给了爷爷。

02小公牛

搬进新屋的第二年，那头老牛产下一头牛犊子，活蹦乱跳的，跟在老牛身边上蹿下跳的，这里嗅一下，那里咬一口。

那头牛犊子后来被我父亲买了过来，关在我家楼梯下的小房间里。

小牛不像老牛那样憨厚，很有活力，也很聪明，还知道回家的路。

搬到新房子的时候，我已经在小学高年级了，除了上学之外，每天还得放牛。每天放了学回到家里，匆匆扒几口剩饭剩菜，往喉咙里灌一大口水，用衣袖揩了揩嘴，牵上牛就上坡了。

那时年纪还小，很是贪玩，上了坡就找了没人的地方，把牛绳往树上一系，就愉快地去玩耍了。扒开草丛找兰花；把蛐蛐捉住关在瓶子里，带回家给猫吃；爬到树上去乘凉。总之，什么好玩的事儿都做了个遍，唯独不务正业。

那牛被拴在树上，走不出绳子的范围，有时会围着树转，把自己捆起来，一捆住就不能动弹了，就在那儿剧烈地叫。我看到赶紧去解绳子，怕它把自己捆死了。

那个年代，一头牛还是很值钱的，倘若被我弄死了，我的父亲就要弄死我了。

炎热的夏天，下过雨的山坡上，会被雨水冲刷成一个个小小的水洼。牛闷着头吃草，忽然看到一个水洼，顿时开心得不得了，三步并作两步跑上去，躺在水洼里打滚，这一躺下就拉不走了，须得等它尽兴。

傍晚，我骑着牛就回家了。骑牛也是有敲门的。上坡的时候要坐到它的脖子后面那一块上，防止掉到地上；下坡的时候，须得骑牛屁股上，双手摁住牛背，防止自己滑落到牛脖子上，被牛甩下来踩到。

有次我去放牛，拉进了密林里，差点把牛弄丢了，一家人急得团团转，父亲招呼着寨子的长辈们四处去找。最后我在密林里发现了它，它拖着一条长绳子，昂着头看到了我，就走过来用头蹭蹭我的大腿，似乎还没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出了这档子事儿，自然要有人或者牛背锅。孩子轻易打不得，便只好拿牛出气了。父亲把牛牵回家里，关起来之后，就用绳子抽它。

可怜那个牛为我背了锅！

父亲把牛卖掉，是在我初中的时候，那是一个夏天的中午，牛贩子来看了牛，觉得牛不错，价钱也公道，便付了钱把牛拉走了。

至于它的母亲，也就是那头关在老家偏房里的老牛，因为它实在太年迈了，耕地也使得不顺手，早在几年前便代价卖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