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悬疑| 失乐之都(又名:自杀真人秀)

2018-03-31  本文已影响7508人  林墉
谁在用生命,赴一场伟大的死亡?

【本小说纯属虚构,如有雷同,纯属巧合】

1

墙上的挂钟指向正午十二点,渐渐地,咖啡馆的人多了起来。这一带,活动的大多是暮城最富有的人群。馆内沿街的第一张小沙发上,坐着一个西装革履的男子,他的金色长发整齐地向后梳,扎在后脑勺的马尾辫,时不时晃动几下。

见经过眼前的人渐多,他收起了翘着的二郎腿,半个人埋进沙发背。从玻璃墙反射的光线,打向他金色的辫子,泛着冬日阳光特有的清冷。一个棕色的公文包,好像装了许多东西,鼓鼓囊囊地,被他半搂在怀里。

再过半个月,罗格与暮城最大的电视台 “BT”的合约即将期满。半个月前,BT电视台以工作业绩不佳为由,向他发出不续约通知,理由是他制作的真人秀节目收视率不断下跌。

“不换脑袋就换人!”罗格的耳边回响着上司的话。他在郊外租了一间别墅,前年买了部二手跑车,每个月的房租和车贷,全靠BT提供的高薪维持。但是,电视台已无故拖欠他的酬劳,长达三个月之久。假若下个月失业,他的经济来源被掐断,不仅别墅住不了,车也将被收回,还可能露宿街头。他将被打回原形,变得一无所有。

在暮城,BT曾经是真人秀的开山鼻祖,但在其他竞争对手的冲击下,行业内的地位岌岌可危。真人秀节目日益泛滥,观众的口味又难以捉摸,BT财务赤字日益严重,不仅陆续停播了几个黄金档节目,还对外公布了分批裁员的员工名单,罗格的名字赫然在列。

前天下午,一名被解约的老员工,因不满意补偿方案,持枪射杀了一名高管,再从办公大楼的顶层一跃而下。这座城市,几乎每天都有人选择自杀,这现象犹如太阳东升西落般稀疏平常。他们认为,既然人类无法选择出生,那么唯一能够掌控的,就是死亡的方式,而对生命享有的处置权,是最根本的人权,也是人类最后的尊严。因此在当地,售卖自杀工具成为一种新兴行业,不少商家的生意越做越大,从网上虚拟店卖到线下的实体专卖店。

整个上午半天时间,被罗格消磨在浏览售卖自杀工具网店上。他的手指尖不停地划拉着手机屏幕,试图为自己寻找一种最体面的死法。终止合约的消息,像一个定时炸弹,耳边仿佛有滴滴滴的倒计时声,时刻刺激着他的神经。

连续多日,久未困扰他的失眠症又来入侵。夜晚辗转到凌晨两点,迷迷糊糊睡至清晨五点乍醒,是他借助安眠药睡得最好的情况,但醒来后头脑依旧混沌一片。最可怕的是,三十岁出头的他,半个月前已开始大量掉头发。那一头金发,是他死去的双亲,留给他最好的礼物。他信奉“颜值高于一切”的人生信条,为此感到十分绝望。

连夜的失眠,折磨得他萎靡不振,霉运缠身。昨晚开车回家路上,他不小心撞死了另一个有钱人的名犬,不仅连人带车被抓,还被索赔了不少钱。盘问了一个晚上,警察仍决定暂时扣押他的车。他一个人走在马路边,觉得糟糕透顶,想哭却哭不出来。一度,他想冲进马路中间被车撞死,却迈不出脚步。车祸,终究不是体面的死法。后来,他的肚子饿了,于是花掉身上全部的现金,在咖啡馆买了三明治和黑咖啡。

缩在沙发上,罗格一手刷着手机网页,一手捧着公文包,仿佛掂量着两种截然不同的人生。怀中的公文包,装着罗格的手提电脑和一沓资料,那是他熬了一个多礼拜,重新策划的一档真人秀节目文件。再过三天,便是罗格与电视台负责人约好的最后面谈时间。他决定,如果新节目策划书不被接纳,自己最后的活路也断了,与其悲凉地活着,不如体面地死去。


2

“震惊!女明星在XX平台直播自杀!”一条手机推送信息,跃入罗格的眼帘。点开推送末端的链接,一个视频直播界面直接弹了出来,直播软件的画质偏暗,看得出是一个打扮妖艳的长发女子,披散的头发挡住她的侧脸,循着黑色紧身衣往下看,一只白皙的手臂半举着,手腕处不断有红色的液体冒出来,汇聚到胳膊肘的位置,然后大滴大滴地落在雪白的桌面上。桌面的一角,搁着一把染血的水果刀。

硕大的耳麦罩在她娇小的脸上,看不清任何表情。她说一阵,哭一阵,又唱一阵,笑一阵,直播间在线观看的人数,以每秒二三十个的速度不断攀升。评论区里,刷屏速度很快,不停有人给她打赏,还有人给她点赞,围观者议论纷纷,像炸开了锅:

“什么三流明星啊,太恶心了!”

“可惜了,娘们身材这么好!”

“别想不开啊!有人报警吗?”

“老子都送了一艘游艇了,能快点死吗?别磨磨唧唧的。”

“别听他的。慢慢死,还没看够呢!好刺激!”

“我擦,第一次见,毁三观啊!”

……

半个小时过后,那女人缓缓地伏在桌上,说话的气息逐渐微弱。此时,在线人数已达到上限,画面出现了卡顿,评论区几乎都是催促自杀的声音。很快,视频界面闪个不停,然后“吱”地一声被弹了出来,罗格的手机画面,停留在他浏览过的一款水果刀上。

短短的半小时直播,看得罗格目瞪口呆。肾上腺作用下,他的额头、脊背还有手心一直冒汗,说不清是紧张还是慌乱,或许还夹杂些许兴奋。猝不及防的自杀直播,罗格被震撼到了。他环顾四周,发现咖啡店里的人表情各异,像是目睹自杀直播后的无数个他。

突然,他的脑中灵光一闪,一丝浅浅的笑浮上他的嘴角。像要证明某个紧迫而重大的决定,他啪地挺起身子,手中的公文包碰倒了桌上的杯子,黑色的咖啡顺着台面淌到酒红色的地毯。他来不及道歉,趁无人察觉,像做贼一样偷偷溜走。


3

暮城的西北边,住着许多新移民的异国人。从黑人老穆兰的家中,传出小孩子的啼哭。晚饭时间,调皮的女儿小穆兰又一次打碎了新买的咖啡杯,气得老穆兰把她拎起来一顿揍。然后,他又自己偷偷躲起来哭。

举家搬至暮城,老穆兰通过地下劳力市场,找了一份长途司机工作。试用期届满前,他在家不慎摔倒,左手尾指骨折,住院半个月。打了四颗内固定钢针,他坚持办理出院手续回去上班,但左手的灵活度已大不如前。不久,他便收到解雇信,而且没有获得半分补偿。重新找工作,却遇见黑中介,不仅多年的积蓄被骗,他的心情也跌入最低谷。

除了没有文化的妻子,以及尚幼的女儿,穆兰在城里举目无亲。

再过几天,房东又要找他催缴房租,老穆兰想起了新来的邻居莎陵,那个电着大波浪卷发,脸上长着雀斑的中年妇女。

莎陵长得慈眉善目,眼影化得有点厚,一双棕色的大眼睛,透着淡淡的忧郁,像藏着许多心事。刚搬来那天,莎陵到他家借了维修的工具,她似乎很喜欢小穆兰,还送了小家伙一颗大大的巧克力糖。或许,她能看在女儿份上,先借点钱给我们,老穆兰心里想着,便把妻子叫到身边。

老穆兰两口子,刚走到莎陵家门前,便听见屋里的吵闹声,还有玻璃的碎响。想返回,有人拧开了房门,一个满身酒气的壮汉瞪了他们一眼,骂了句“黑鬼”,往地上啐了一口浓痰,仰起身子晃着下楼。

“你这畜生!”莎陵从后面追了出来,手掌心似乎在流血。她脸色苍白,浑身发抖,蓬松的头发乱成一团,泪水将厚厚的眼影冲花了。与老穆兰四目对视,她抹了一把眼泪,挤出一个尴尬的笑,然后转身低头关上房门。

眼前这一幕突发状况,对老穆兰当头一棒,击碎了他美好的幻想。瞬间,他的脑袋嗡嗡作响,无奈地回家躺下,心口却堵得慌。

4

熬了两个通宵,罗格终于赶出了一份新的真人秀栏目策划书,节目名就叫《伟大的死亡》。正如他在策划书的扉页写的广告语:“这是一场自杀视听盛宴,让你死得其所,死得精彩,死得有意义。这,是你的死亡,伟大的死亡!”

罗格,一个被逼上绝路的制片人,他要重新定义“自杀”,让每个人的死亡,变得意义非凡。当清晨的第一缕阳光打上他金色的长发,他竟然睡意全无,接着失声大笑,满屋子手舞足蹈起来。从网上记下暮城最大自杀工具提供商的联系方式,罗格拿起手机,迅速拨通BT电视台台长的电话。

BT演播大楼,灯火通明。会议室内,BT台长以及一众高层,与自杀工具供应商代表,举行盛大的广告代理签约仪式。另一个办公室的罗格,正紧锣密鼓地对报名参加真人秀的人员进行面试。他认为,第一个参赛者必须是普通人,最好是女性,过往的事迹要有噱头,能引发观众的同理心。

对新的真人秀节目,电视台已通过主流媒体和民间组织大肆宣传,还派出工作人员到北部贫民区驻点,派发传单并搜寻目标人群。在堆积如山的报名资料中,一个卷发、棕色眼睛和脸上长雀斑的女人照片,以及她履历,引起了罗格的注意。他从报名表圈出女人留下的联系方式,立即拨通了电话。


5

莎陵依然把自己关在出租屋里。已经连续两个晚上,她都没有开灯,窗帘拉得很低,只有电视里的说话声,提醒老穆兰屋里有人。电视的声音被她开到最大,老穆兰依稀分辨出,里面有BT电视台热播真人秀的片头曲。想必有什么难言之隐,但整天关在暗无天日的屋里,不亚于慢性自杀,老穆兰琢磨着,不由得叹了叹气。

那天傍晚,若非女儿发烧吵着吃糖,老穆兰断不敢独自造访莎陵家。“咚咚咚”,莎陵家的铁门响起一串急促的敲门声,老穆兰低下头,望向锈迹斑斑的门缝,回应他的只有嘈杂的电视节目对白。

“嘭嘭嘭”,老穆兰拍打铁门的力气明显加重,屋里传出吧嗒吧嗒的走路声,好像已经听见门口的叫唤。

“邻居,请问在家吗?”老穆兰不敢声张,叫得很小声。只听“哐当”的开门声响,一双穿反了绵鞋的大脚,首先映入他的眼底。

“啊,邻居您好!”

老穆兰抬起头,看到穿着家居服,一脸疲惫的莎陵。她没有化妆,脸色蜡黄,受伤的手被白色的纱布包扎着,打了一个凌乱的结。

“您有事吗?”受伤的女人赶紧捋了捋额前的发丝,挤出一丝笑意。

“我女儿生病了,吵着要吃邻居阿姨的糖。”

“哈哈,那只小馋猫。”一听见女儿,莎陵的脸上立即堆满慈祥的笑,“您进屋等会儿,我找找看。”

女人转身开了灯,老穆兰前脚迈进门,迟疑了一阵,停在靠近门口的客厅,不敢再动半步。借着橘黄色的光,他扫视了一圈,厅里的摆设很简朴,进门的左前方,放着一个低矮的电视柜,从电视屏透出清冷的荧光,在他眼前不停的晃动。电视柜对面,是几张木制的沙发,颜色显得有些老旧。

站了一会,老穆兰觉得有些发冷,此时才察觉壁炉里漆黑一片。忽然,壁炉上方一个大大的木制相框,引起他的注意。尽管照片有些泛黄,但老穆兰认出,那是莎陵的全家福。左侧的女人,是稍显年轻的莎陵;中间的小女孩,眉眼间与莎陵有些相似,像是缩小版的莎陵;右侧的高壮大汉也有些眼熟,可是嘴巴被人用一颗大大的钉子封住,吓得他头皮发麻。

“非常抱歉,邻居,”莎陵不知何时已返回客厅,身上披了件破旧的棉袄,一双棕色的大眼睛,望得老穆兰瑟瑟发抖。

只见她微微欠了欠身,礼貌地鞠躬说道:“瞧我这记性,糖都吃完了。不如我们一起去楼下买。”

“您、您太客气了!我先回去,不麻烦了。”老穆兰倒吸一口冷气,想转身回家却觉得脚像灌铅一样,迈不出去。

“不麻烦。您女儿还记得我,很开心呢!”那女人正准备换鞋,口袋里的手机却响了,“不好意思,先接个电话。”她捋了捋耳边的发丝,一边说话,一边朝里屋走去。

“喂,我是莎陵。哦,BT真人秀,您好……”

随着女人的声音越走越远,老穆兰赶紧抽身,拼了命往自己家里跑。

当晚,老穆兰家早早熄灯睡觉。次日清晨,有人从门缝里,塞了一排巧克力糖,上面贴了个纸条,写下“莎陵”的名字。老穆兰偷偷把糖藏起来,不敢拿给女儿吃。

歇了几天,老穆兰继续外出面试。直至黄昏,他才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家。那时,屋外已飘起片片雪花。路过莎陵家门口时,他发现门框上了锁,周围的空气像是凝固了,安静得有些可怕。

吃了一天的闭门羹,老穆兰进屋就找床睡觉。他的妻子已经吃完饭,抱着女儿坐在壁炉旁,一边烤火一边看电视。

隔着虚掩的门,老穆兰被电视声吵得睡不踏实。断断续续地,他听见妻子的絮叨,好像在说今天女儿的头还很烫,要赶快送去医院;房东又打电话催房租,还问莎陵在不在家,说她好像找到发财的路子要急着搬走。接着她开始哭诉自己的悲惨婚姻,说老穆兰没本事,两人结婚后没过上一天好日子。

狠狠地捶了几下床板,老穆兰蒙起被子继续装睡。他妻子好像也在斗气,把电视音量调到最大,让他在屋里也能感受到同步直播。似乎今晚的节目造势,显得非常隆重,不仅现场的欢呼热烈,开播前热身广告占用的时间,比以往的都长。看来,这是一场不同寻常的真人秀,老穆兰心里嘀咕着。

节目开场的掌声雷动,老穆兰再也睡不安稳了,从床上跳起来,想冲出去砸电视。却听见他妻子的惊呼:“天啊!是莎陵。小甜心,你莎陵阿姨上电视啦!”

看到真人秀里的莎陵,老穆兰惊讶得说不出话来,像失了魂似的,呆立在电视机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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