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曾那样爱着你
01
王姑娘叫王云暄，是个只会说好的姑娘。
李宇浩懒得下楼吃饭，给王姑娘打电话：“你给我送一份热干面外带一个鸡蛋饼吧。”十几分钟以后，王姑娘就拎着饭盒站在男生宿舍楼底下，央求路过的男生帮忙捎上楼。宇浩在球场上踢足球，王姑娘拿着水站在烈日下等着他，散场时别人都挽着女朋友走了，宇浩仰着脖子把水一喝，拍拍身边哥们的肩膀，对王姑娘说： “你先回吧，我俩要去网吧打游戏。”王姑娘点点头，笑着说：“好。”
导师布置的作业，宇浩随手扔给王姑娘，学汉语言的王姑娘抱着宇浩的广告学课本通宵钻研，一周后替他交上漂亮答卷。
不仅李宇浩如此，他身边的男生也渐渐习惯了使唤王姑娘。“王云暄，你顺便帮我也捎一份吧！”“王云暄，你一会儿来找朝辉时，顺便帮我在校门口的修鞋店取一下鞋，四十二码的白色安踏。”“王云暄，你反正要替宇浩写作业，顺便也给我写一份吧，答案不要完全一样啊。”“好，好，好”王云暄应着，永远笑眯眯。
02
和李宇浩从小一个院子长大的我都看不过去。我的大学舍友王云暄，却耍赖般晃晃我的胳膊，示意没关系。她吐吐舌头，有点羞涩地说：“他是宇浩嘛！”
李宇浩怎么了，很拽吗？我只知道李宇浩小学三年级时还尿床，他奶奶一边在院子里晒被子一边大声数落他，他臊得一整天不肯出门；我只知道，李宇浩小时候学钢琴经常借口去厕所开溜，最后被他妈妈罚站在家门口；我只知道，李宇浩小时候成绩不好，初中时每逢考试他总讨好我让我同意给他抄试卷……在我们这些同院孩子眼里，平凡的男生李宇浩，到了王云暄那里怎么就像男神一样被供起来了呢？
王云暄说，宇浩是她人生里第一个跟她说你好的人。大一开学那天，云暄走进教室，遇到宇浩走出门来，他穿着一件米白色衬衣，套着深蓝色的外套，淡淡对她点点头，说了声“你好”。从周边小镇考入省重点大学的王云暄当时就怔住了。
你好。你好。王云暄只在电视上听过你好。她的父母亲人朋友从不说你好，她所在的小乡镇从来没人见面说你好的习惯。你好，像一个来自遥远世界的词。
王云暄总是默默跟在朝晖的身后，宇浩踢球，她就在操场一呆一个下午，无论刮风下雨；宇浩微博刚发个心情，第一时间点赞的人肯定是她。当李宇浩终于跟她说出那句“不如你做我女朋友好了”的时候，即便那时李宇浩的语气有些漫不经心，王云暄的心亦如在云端，再想不出别的美好。
我静静倾听着这个可爱姑娘的细述，低着的头不敢抬起来，生怕惊扰了她鼓起勇气的坦诚，辜负了她小心翼翼的真诚。
对于她来说，李宇浩就像花开在高处。她从来不敢告诉别人自己爱着一个高处的人。那些最常见、最真实、又最难被承认的爱，就是爱上一个比我们站在更美丽世界的人。他披着光芒站在前方，一路上的风雨艰辛因此都被忽略。
当然，王云暄并不是每次都能随叫随到。当一切都已习惯理所当然的时候，人只会变本加厉。这一次，李宇浩就有些不高兴了：“最近不知道她在忙什么呢，让他买本《足球周刊》这么久还没送来！”
只有李宇浩注意不到王云暄的忙。从入大学起，王云暄开始做家教，去超市兼职导购，考各式各样的证。在李宇浩上课玩网游不需要她的时间里，她全都在忙。我碰到过王云暄站在超市架子前推销巧克力；在周末碰到过王云暄咬着面包奔上公交车去家教……再忙碌的王姑娘，只要宇浩一个电话，很快就会赶到。奔波的王姑娘让我们同宿舍的女孩都跟着心疼，只有李宇浩看不见，因为习惯了她那一声“好”。
03
乖巧的王姑娘啊，给宇浩准备了那么多的好。以至于宇浩说分手的时候，她愣了半天，也只是淡淡的笑着说了声“好”。李宇浩有点意外，看了看王云暄，然后耸耸肩，说：“谢谢你这些年对我那么好，可是……对不起，王云暄。”
王姑娘好像比从前更忙了。她再也不主动提起宇浩，但每当有人提起宇浩的名字时，我便能看见王云暄的眼睛瞬间就亮了，又很快黯淡下去。
王姑娘终于多了一些属于自己的时间。她更忙了，像一只不停转动的陀螺。
她报了学校的舞蹈班，还上了校外一个化妆学校的培训课，兼职做设计。宿舍女孩小敏陪朋友买琴，在琴行撞见王姑娘的时候，她已经可以熟练地弹很多曲目，推荐钢琴时王姑娘很坦然地坐下来弹一曲《天空之城》给他们听。
大四刚开学的秋天，王云暄用三年多里做兼职攒的钱，交了城西一间小户型公寓的首付，她是我们大学同学里第一个自己买房的人。
大四，我们都急着联系工作单位的时候，王云暄进了新东方备战雅思。
我和王云暄走在校园里的时候，我听见旁边的男生在小声打听王云暄是谁。
“这女生好酷。”那男生赞叹道。我才发现，原来不在李宇浩面前的王姑娘气场真的很强大，像一株带刺的白玫瑰，楚楚，笔直，气韵里全是无关风雨兀自绽放。
04
毕业时，同学聚餐，很多人喝醉了，有人哭，有人笑，有人喊着前任的名字在操场上疯跑。王云暄两眼亮晶晶，我们两个人躺在宿舍楼顶的天台上聊天。
夜风凉凉的，天上的星星亮得像一把棋盘。有时候我真的很怕别人对我掏心。那些藏在心房背后的事情，常常是疼的，硌着那些守着它们成长的人。
“我从大一入校那天开始就喜欢上李宇浩，我喜欢他坦然跟我说你好的样子，喜欢他的衬衫总是衣领洁白，喜欢他弹钢琴时优雅的样子。那种优雅，是我从小到大身边那些忙碌着求生存的人们身上没有的。他们都忙于奔跑，无暇顾及两旁的风景是否美丽。整个大学，我总是看着李宇浩，我开始意识到我生活里的那些粗鲁是错的，我开始纠正自己生活里之前从未意识到的粗陋细节。也许这些是我人生里终将意识到的，但如果不是遇见宇浩，这样的觉醒也许会在我的人生里推迟多年。”
“失去他我很痛苦，但也正是因为失去了他，才让我越来越明白，我喜欢的不只是他，还有那种优雅投下来的影子。我渴望成为一个从疲惫生活中跳脱出来能够真正拥有生活的人。为了成为这样的人，我必须付出比别人更多的努力，才能触摸那些生命中看似本不属于我的东西。爱着宇浩的每一天，我都渴望自己能变得美好美好再美好一点，美好到足以和他坦然站在一起，以优雅不慌张的样子去面对生活。好几个同学朋友都私下问过我恨不恨李宇浩，我说我不恨。是啊，他们不会理解，我怎么会不恨他呢，我付出了那么多却最终没有回报过的人。但是，他们不会知道，宇浩对于我的意义，不是一场懵懂初恋，他是我人生的一束光，告诉我生活本有更美的方式所在，人生可以有更多出口，我要奋力去追求。如果说年轻时爱上的那个人对你的生命有什么意义，我觉得宇浩给我的意义是所有可能里最好的之一。”
所有的失恋都有意义，但那其间的意义需要以勇气和智慧去认领。王姑娘是我最想点赞的姑娘之一。
05
毕业后，同学们各奔东西，工作的工作，找工作的找工作，啃老的啃老。王云暄出了国，雅思成绩据说是新东方那一届的第一名。
在英国，王云暄教老外的孩子学中文，给当地的华人报纸写文章赚稿酬，至于在校功课成绩，每年她都拿高额奖学金。
每每听到关于她的消息，我一点也不诧异。
李宇浩也是，他笑着对那些讨论王姑娘近况的同学说：“她是王云暄嘛！”
是啊，她是王云暄，从再困难的境地里也能找出正确的那条路，微笑着走到天阔云高的王云暄。有没有得到爱情，她都会得到最真诚的尊重。
五年后的同学聚会，回国探亲的华裔美国公司女高管王云暄也来了。
她穿一袭米白色真丝长裙，腕间配着简单珍珠手链，妆容清淡。微微一笑，一如多年以前，却美得惊人。
喧嚣声一时停顿下来，宇浩也面露惊叹。王云暄同大家打招呼，声音温柔，举止优雅。
我站在人群间，笑了。我知道王云暄，她从来不是贫瘠小镇中的丑小鸭，她是一只飞落草丛的天鹅，一朝展开翅膀，便拥有无尽天空。
对于那些心存飞翔的凤鸟，生命中的一场相遇，一场分离，一个爱而不得的人，一次被辜负的无可挽留，所有一场撕心裂肺的锥心之痛，最终，都不过是一个促进她飞翔的契机。
这姑娘，我想给她点一百个赞。唯一的淡淡感伤，是关于爱情的。
06
我曾那样爱你，如同于夜幕下仰望星光。我在你看不见的地方，努力撷取光芒照亮自己，只为有朝一日能与你立于同一片天地，抵首一笑。只是啊，命运从来不曾告诉那时的我，当我终于能够站在高处美丽绽放的时候，你和我早已不是从前的你我。人间的音符那么多，我们的故事里，原来只有一曲物是人非的离歌。
王云暄掠过宇浩的目光，那一眼，清清楚楚，分分明明，是最终谢幕岁月的各自珍重与淡淡哀伤。
不思念不忘记，留下最真的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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