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市之潮
在我的眼前是一扇“门”。虽说是门,但其实并没有一扇切实的门在那里,而是只留下了一个门框的形状。满面白净的墙中间镶嵌着一道长方形的空洞,而空洞边缘处则有些灰黑的污秽,像是白皙皮肤上的瘢痕。
我必须要走进去、或者是走过去。我如此想,仿佛我生来如此。空洞那里是墙外的另一面,跨过这个疑似门的空洞就能见得更清楚些。于是我迈动步伐,缓缓地进入了那个空洞。我来到了街道上。
回头看去、我刚从便利店的自动门走出,其顺滑闭合的动作仿佛宣布我不再从属于此。我于是看向街道,人群独自前进或后退,总之没有交互,车道上只有零星几辆的车不时驶过。我于是撩起袖口看向手表:早上九点十一分。周四。我记得如此。绝不像是周四该有的一幅场景。
我恍惚间感到地面微微震动,站在我一旁永远伫立的交通灯柱像感觉寒冷般抖了起来,人群和车仍自然行动。我将感知放到脚底、透过闷重的皮鞋确认了震动的存在——它似乎还在不断增强。我几乎是本能地看向远处,却先闻到了一股潮湿的气味。潮湿如站在火堆前的温度一般扑上了我的脸,逐渐化开后变成了油与汗感触的腻滑。我清楚这不该是首先在意的感受,因为视觉已经告诉了我眼前不详的骚动:我在矗立密排的高楼中窥见了浪潮的卷动。
浪潮不断上涨、不断爬升至最高楼栋的峰顶,而后进一步向天空侵蚀。一块完整的流动的面带着山颤的气息拍在了楼的背面,而后从缝隙中泄洪般地尽数涌出。远处稍近的街景已经没入了潮水中,颜色鲜明的的分类垃圾桶、十字街道、电线杆柱、甚至还有慢悠悠行走的人群。浪潮自然没有停歇的意思,遮天地朝着我的方向盖了过来。
呼吸变得黏滞粗重,我朝着浪潮的另一端跑去,推开了仍在笑谈着今日天气不错的一对恋人;车道上的交通灯转红,一辆DHL的运输车缓缓停在人行道前,鲜红的商业标识在我快速掠过的视角中拉长闪逝。长裤的裤管并不适用于极端的奔跑,皮鞋也在跑动中显得拖沓紧绷,震得我的足弓阵阵疼痛。我深知自我的身体素质不足以跑过它,于是无奈地拐进左旁的深巷中,看见一处背阴的楼栋楼梯便往上跑去。这栋楼不比浪潮更高,但我别无选择。我感到肺部涌出铁锈般的气味,喉咙如针刺反复划拉一样裂痛。我跑到了这栋楼的三楼楼梯口,被一扇铁门拦住了去路,显然我再也进不去了。我跪坐在梯上,大口让梯间沉浊的空气呼入肺部再极速吐出,感到内搭的衫衣已被打湿——不知是汗水或海水。我唯能在紧窄昏黑的梯间倾听潮水的声音。
然而我什么都没听到。梯间内除了起初回荡着的我的喘息,连一丝异样的响动都不曾听闻。随着我逐渐平复,我愈加确信潮水的流动声完全消逝。于是我站起身往下走,走出了阴暗的楼道,看见地面干爽平和,没有一点水渍驻留。我回到了街上,看向远处原本将天幕遮盖的浪潮毫无踪迹,人群照常行走,车辆拥堵着塞满了街道。我抖了抖闷湿的衫衣,融入了街道上的人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