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03-31

爱洛依丝：婚姻是对爱情的亵渎

熊逸

欢迎来到熊逸书院。今天我们来谈谈婚姻、爱情和科斯定理，你只需要记住一个观点：婚姻的本质是财产制度。

现在让我们进入正文。

（1）人为进化

昨天留下的问题是：如果把社会达尔文主义奉行到底，那么“任天为治”应该是最佳策略，对生育问题不要人为干涉，只要不去救济穷人，“自然选择”自然就会优化人种。如果又是立法，又是阉割，难道不怕弄巧成拙？

当年的知识精英会带着自信的微笑说“当然不会”，然后抛给你一个貌似和主题无关问题，“你以为进化真的需要很久很久吗？”

确实，进化也可以是一件很快的事情。早在进化论问世之前，毫无生物学素养的园丁和饲养员们就培育出了很多新奇的动植物品种。比如我们熟悉的金鱼，它的祖先是很不起眼的鲫鱼。极少数发生了基因突变的鲫鱼被人类有意识地培育，形成了五花八门的绚烂品种。再比如作为宠物的猫狗，各种稀奇古怪的品种也都是人工培育来的。人工育种可以把自然选择向着我们想要的方向引导，这不是逆天行事，而是顺水推舟。

其实真要解决这个问题，有一种顺应自然之道的方式会很有效，连顺水推舟都不需要，那就是废除婚姻制度。是的，如果我们真的要“任天为治”，就必须认识到婚姻制度实在太逆天了，必须废除才好。

我们看看自然界，雄性为了争夺交配权，总要和其他雄性奋勇竞争，最后的结局常常是赢家通吃，垄断一个族群里的全部雌性。而那些落败的雄性，如果不能卷土重来，或者不能偷偷摸摸地和某个雌性发生奸情，就不可能留下后代。这就意味着，只有最强的雄性才能留下后代。每一代都遵循这样的规律，这个物种的“人口素质”就会不断得到强化。

我们在黑猩猩的社会里还会看到这样的情景：新上位的雄性会杀掉所有的幼年黑猩猩，那情形正如人类社会里的改朝换代。

在经济学里，最为基础性的概念就是稀缺。因为资源永远是稀缺的，所以才有如何配置稀缺资源的问题。如果从经济学的角度来理解社会问题，我们就会发现，对于雄性来说，雌性，尤其是又漂亮又能生育的优质雌性，永远都是最为稀缺的资源。雄性对许许多多资源的争夺，本质上都是争地位，而争夺地位的本质，就是争夺雌性，有了更高的地位才有更高的交配资格。如果把优质异性看作稀缺资源的话，那么根据科斯定理，谁用得更好就归谁，这最自然不过。

人类社会的自然状态正是这样的，即便到了大社会的时代，皇帝有三宫六院，大户人家有三妻四妾，穷人讨不到老婆。基督教社会虽然要遵循一夫一妻的神谕，但国王、领主和主教们总还是有很多公开或半公开的情人，相应地也就有很多的私生子。

如果彻底废除婚姻制度，扯掉最后一块遮羞布，任凭所有人以最自然的方式选择配偶，似乎不难达到优化种族的效果。当然，这样的社会很有必要设置一些低档、廉价的红灯区，甚至可以有一些政府补贴，这就可以最大限度地消除治安隐患。

但是，为什么没有人这样做呢？

（2）婚姻的本质

道德当然是一个很重要的原因，但显然不会是最重要的。要理解这个问题，我们就必须理解婚姻的本质。请你认真想想：婚姻的本质到底是什么？

前些年热议新婚姻法解释的时候，我看到很多人说婚姻的本质是爱情。当然不是，爱情并不需要婚姻，需要靠制度和法律来保障的爱情肯定不是爱情。

纯洁的爱情不需要承诺和法律条文的保障，不需要证书和律师，不需要任何财产分配的方案。你爱我或不爱我，我都爱你；你打我骂我，我都爱你；你背叛我，辜负我，我都爱你；你给或不给我名分，我都爱你；就算让我欺师灭祖、祸国殃民，让我触犯世界上一切道德和法律，我都一往无前地爱你。

这样的爱情确实有过。我在第8周提到阿伯拉尔和爱洛依丝的爱情传奇，发生在中世纪的巴黎大学。这是一段师生恋，贵族少女爱洛依丝爱上了当红教师阿伯拉尔。爱洛依丝很珍视这份纯爱，从一开始就不想用婚姻这么世俗的东西来玷污它，何况他们的婚姻真的会给双方都带来很大的麻烦。这是一个悲剧，爱洛依丝的监护人在愤怒之下带人阉割了阿伯拉尔，爱洛依丝被送进女子修道院，在那里终老一生。传说爱洛依丝在临终的时候对修女们说了一句掷地有声的名言：“上天作证，我宁为阿伯拉尔的情妇，也不做宇宙之王的正妻。”

这句话在一千年后被美国女作家维多利亚·格里芬用作一本新书的扉页题记，那本书叫《情妇：第三者的历史、神话与阐释》，作者本人就是一位资深第三者。她把这部书题献给爱洛依丝，因为后者不仅是情妇界的楷模，也是纯爱的完美化身。格里芬相信，婚姻意味着：“一个男人要作为我的丈夫永远地和我在一起。爱情的自由奉献在此已不复存在了，爱情的价值也因此而受到了贬低。如果一个男人在任何时候都可以自由地离我而去，那么，当他来到我的身边的时候，我就知道在这一刻他是真的需要我。”

格里芬如此分析说：“爱洛伊丝正如所有的情妇一样，表露出了这样的意识，即自己是被真正爱着的，并且明白婚姻会威胁到自己这种被爱的感觉。因为情妇都会知道，如果情人来到自己的身边，那是因为他们愿意来，而妻子们想的则是，丈夫除了和自己相处之外再不会有什么别的选择了。作为丈夫，一个人也许仍然爱着自己的妻子，也许已经不爱她了，但他们还必须在一起生活，因为婚姻已经把两个人束缚在一起了。对情妇而言则不是这样，她想知道的是，她的魅力是否还对那个男人有效，而非法关系的维系正是爱情存在的证明；那个男人一定是崇拜自己才行，否则的话就不会为自己冒上这样的风险了。女人或许会欺骗自己——也许她爱上的男人只是喜欢冒险，就像自己喜欢被诱惑一样——但她可以告诉自己，当那个男人在和自己待在一起的时候，完完全全都是出于自愿。两人之间的阻碍越多，也就证明了男人对自己的爱情越深。”

当然，这在今天绝对会是引发众怒的观点，但它也真的道出了婚姻的本质。

是的，本质上说，婚姻是一种财产制度，财产继承问题才是婚姻当中的头等大事。正是因为这个缘故，即便是三宫六院的皇帝，正式妻子也只有皇后一个，而不会把所有妃嫔都封为皇后。只有皇后生的儿子才是嫡子，只有嫡子中的长子才有公认的继承权。所以制度性的婚姻，一定是伴随着私有制而来的。于是，即便是一对真正怀有纯粹爱情的情侣，为了他们的爱情结晶能享受到无可置疑的继承权，也会心甘情愿地踏入婚姻的庸俗殿堂。

反过来也就意味着，在完全公有制的社会里，婚姻制度没有存在的必要。

占有最多社会资源的精英们肯定不愿意和穷人共产，而私有财产既然必须保留，婚姻制度也就只能无可奈何地保留下来。当然，就算你很明白婚姻只是副产品，结婚的时候也必须尊重“神圣的婚礼”。

今日思考

既然废除婚姻制度这条路走不通，那就只能从生育方面对社会做些改变了。采用怎样的办法，才能让精英分子多生，让老弱病残少生乃至不生呢？请你暂时把道德感封印起来，认真计划一下国家民族的百年大计吧。

今日得到

最后让我们简单温习一下。今天我们谈的是婚姻、爱情和科斯定理，你只需要记住一个观点：婚姻的本质是财产制度。

就到这里吧，我们明天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