淠河春雨

淠河春雨

淠河春雨
曲赣江
1
天像被捅了个窟窿似的，细雨淅淅沥沥地下个不停，又仿若琴声悠扬，有着轻盈的韵味。
小城依傍淠河而建，很有年头了，只是早先秦砖汉瓦砌就的城池不如今日这般规模。春雨笼罩着小城，四周原野的葱绿气息，便迈着轻盈的脚步，穿过林立的高楼，撒着欢儿扑面而来。
记不清哪一天，小城的孩子们突然发现，黑不溜秋的麦芽糖不见了，有着漂亮包装纸的牛筋软糖，一嚼一口陌生奶味的大白兔奶糖，还有许多不知名，同样有着漂亮包装纸的硬糖，渐渐填充了生活。再也用不着相约着，结伴去河堤上，春采蔷薇苔、迭毛芋;夏又踮着脚尖仰着酸痛的颈脖，顶着被槐刺扎痛手指的欢愉，去采摘河堤上随处可见的槐花，去吮吸甜滋滋的花蕊;及至盛夏的午间，举着一根竹竿，一头缠上粘粘面团，仰着脖子围着河堤上一株株垂柳，仔细寻觅聒噪不休的响蝉。一条河，一道河堤，承载了孩童们热衷玩耍的太多欢乐。
仅仅三十多年前，小城街面的店铺依然不多，从理发到肉案到米铺到百货商店，都是国字号，柴米油盐得凭票证，烟酒布匹得凭票证，买个大馍喝碗稀粥也得凭粮票，有钱也买不到，何况没钱。那票证又有地方票和全国流通票之分，用现今的话来说，流通票那时可是硬通货。这些票证直接把社会人群分成了两大类:商品粮户口和非商品粮户口，即城市非农户口和农村户口。物质匮乏的年代给人们留下了难以磨灭的记忆。
时光在二十一世纪转了个弯，小城逐步形成围绕新老两条淠河的人居建设。曾经地标建筑的南北双塔，渐渐隐于雨后春笋般矗立起来楼宇间;曾经寄予孩童们四季欢乐足迹的河堤修葺一新，少了几分绿意盎然，多了几许明亮的通透。
岩松漫无边无际地走在小雨中，很怀念小城从前的温馨。

淠河春雨

2
春天来了，在春雨一场连一场的濯洗中，明亮、妩媚。
原野的一簇簇新绿，通过捕捉春意的好事者手机，堆着一脸浅浅的笑意，通过电波，穿越林立的楼宇，走街串巷，扑愣着轻盈的翅膀，欢呼雀跃的出现在所有人的面前。空气也由冷冽转而清新，带着一丝丝淡淡的香甜，沁人心脾，以至不谙世事的孩童情不自禁地舔着圆润的红唇，平添几分可爱神态。
仅仅十余年前，因小城大开发大量采砂一度满目疮痍的河道，而今又恢复碧水盈盈的恬淡静美。古城八景之一“桃坞睛雪”中的桃花坞，一改旧貌，四面碧水相伴，岛上楼宇耸立，树木葱茏，因为春雨的滋润，渐渐褪了厚重的冬装，绽出一抹抹新绿。下游不远处的一道橡胶坝，成就了河面的氤氲、唯美。
岩松静静地站在凌空架在淠河上的廊亭内，感受着春雨掠过的一缕清凉。几年了，一腔心血付诸东流，面对背叛与离去，岩松的心伤痕累累，欲哭无泪。廊亭不大，倏忽间总有几丝雨意被河面微风鼓动，跳跃着，唐突地攀上岩松的面颊，一丝清凉，却不再如冰刺骨。
断续的细雨落在河面，泛起薄雾轻笼的氤氲，渐而雨点大了些，起先是稀疏地溅起几处涟漪，及至那雨点稠密时，吹皱了整个河面。远处岸堤梨花的粉白，模糊的视线中，缀成一抹粉白的烟云，微风拂来，空气中裹挟新绿萌芽的温馨气息。
与淠河紧邻的环城路，车辆倏忽而过，限行以后，再不见大货车轰然而至的巨大身影。河水在流动，小车在流动，静伫的是观景的人儿，却也流动着翩跹的思绪。
“奶奶，那只是泰迪!”一个稚嫩的童音响起，颇有识得一点事物的欣喜。
“咱家有泰迪!”原本与孩童无声走着的奶奶显然未能理会这分稚拙的喜悦，一抬头，瞥见岩松正向这边看来，声音便有意拔高了几分，有着几分炫耀的怡然自得，旋而拉着孩子快步离去……
岩松注视着这一幕哑然失笑，小城在变，淠河在变，变得美好了;人也在变，又或没变，只是原本隐饰起来的攀比之心，变得露骨了。
都会好起来的。岩松的心里暗自感概一番，索性走出廊亭，伸开臂膀拥抱了一下绵绵而至的细密春雨。

淠河春雨
3
雨，一忽儿细若蛛丝，辗转的光线中，晶莹透亮;一忽儿含嗔薄怒，匆促如鼓点，擂上一会儿。春如万花筒一般，撩拨的岩松有着想哭想笑想叫想奔跑的感觉，最终又只是沉静地走在河堤上。
一簇簇新绿如同战士听到了冲锋号，一骨碌全从方块砖的缝隙中钻了出来。潜伏了一冬，冷不丁站起来，那纤细的腰肢是弯着的，春雨一淋，便活泛起来，轻舒慢展，摇曳生姿。相邻不远的草坪上一遍葳蕤景象，走至近处，那些三叶草圆嘟嘟的小脸上，沾着雨珠，绿意葱茏，仿若朝露滴翠，赏心悦目。
岩松在春雨中立得久了，短发也似刚破土而出的小草，挂着水珠，依然兀自走在岸堤上，仰面注视着一棵棵杨树柳树上刚刚绽开的苞蕾，苞壳未能尽褪的新绿，浅浅的绒毛上也沾着细密的雨水，呈现着无限的生机。
放下过往，奔向未来。岩松终于释然纠结永久的往事，伸手抹一把面庞上头发上的雨水，满怀欣喜大步向前走去……
淠河沉浸在春雨中，因为唤醒，轻盈、活泛，辗转向淮河奔去。
淠河春雨
2019年2月28日16：43于皖西草庐